张文若这次过来赶赴宋家寿宴,原本就是被宋未央、李观海等一众损友拾掇过来搅局,好替宋绯红缓解冯家人逼婚的压力的;而如今,文比招亲的半途上突然杀出来一个来历神秘又与宋绯红关系暧昧的金陵才子李金铭与一众才子公子们“顶牛抬杠”,自感任务完成的张文若,也就遂即卸了“主角光环”扮作路人躲在大厅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看风云。
而宋未央、李观海等一众损友则是见到有好戏上演,都挤到人前,围到宋家老太翁的身边凑热闹去了,却独留下张文若苦笑摇头,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只不过,就在他满脸轻松地坐在一旁独自品味着香茗茶水时,本该平静的心间却忽然多了一股莫名其妙地的怅然若失,而后又是一团慌乱,紧接着更是演变成一丝难以道明的心悸。
他暗自沉吟许久也未想出合理的答案,望向大厅中央含情脉脉的金陵才子李金铭又顺着他那炙热的目光看向已是红云挂面,面目娇羞的宋绯红,张文若的内心深处倏然多了一份本不该属于他却真是存在的苦涩感触,凭着这一丝明悟他才豁然开朗想到一个还算合情却不合理简直玄幻的解释,或许面前这个被众人追捧的面若桃花的清丽女子就是他这具“张文若”的前任在离开大明朝时所留下的最后一份心愿!
或许缘分使然,或许一时错觉,当张文若的心中萌发出这个念头的一霎那,他的心脏竟然猛地狂颤了几下,而就这几下,使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顺着经络瞬时涌向心头,以致于他脑袋产生了一种供氧不足的昏沉感,而后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恍然。
或许,那个“心愿”真的存在,或许现任的张文若也能体会这份心情,但他沉思良久,陈情利弊,还是带着满脸的苦笑和一份藏在内心深处美好祝福望向大厅中央的那对“金童玉女”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或许我该说一声抱歉,但是…他们两个真的很配!
张文若强撑着一抹苦笑捂着心口,独自品味自斟的香茗,也品味着茶水中的失落…
“张公子…”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呼唤,然后肩膀上被搭了一只手。
张文若没有立即回头,只用眼角的余光就能看到,那只手很小,很细,很白皙。
“柳姑娘。”张文若趁着转头的瞬间,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情,又连忙整理出一个还算爽朗的笑容,“怎么不在后厢听戏?突然寻我,是觉得无聊想走了吗?”
“不是。”柳青黛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微露前齿,回答道:“奴家刚才得了一个消息,想和公子说一声。”
“噢~?”张文若有些好奇,不禁说道:“能让柳姑娘坐不住的消息,定然不会简单,我还真想听听看。”
“嗯!”柳青黛微微点头,她环顾四周,见大厅中噪杂不堪,龙蛇混杂,不由得皱起眉头小声说道:“此处人多眼杂,还请公子暂且移步,与我到个僻静的地方,咱们再详谈吧!”
张文若微微一愣,见柳青黛一脸正经,又看了看四周,也觉得周围看热闹的人挤得太多,不禁点头应允,“嗯,柳姑娘说的有理,正好我在这里也待烦了,去外面逛逛也好!”
柳青黛微微一笑,福了一礼,又作了个请的手势,待张文若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水,从座椅上站起身后,她便拥了过来,作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可爱模样偎依到张文若的身边展颜一笑。
“你这是?”张文若微微一愣,有些不大明白柳青黛为何会突然作出这副亲昵的举动。
柳青黛露出三两皓齿笑着朝大厅中央努嘴道:“公子失了旧人,正值情场失意,心情苦郁之际,奴家这个新人正好趁虚而入。”
“呃~!”张文若微微一怔,稍作思量,便相同关节,不禁哭笑不得地说道:“柳姑娘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善解人意倒是称不上,就是浪迹江湖多年,学了些察言观色的皮毛罢了!”柳青黛又是一笑,显得十分动人,又见身边的张文若一脸无奈,不由得眼珠一转,又问道:“同样是东厂暗卫,同样是混迹过江湖间的女流之辈,奴家自衬这半张可以示人的容貌还算整齐,或许比不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也不会输于某人,却不知我在张公子的心中与那笑里藏刀的李若水相比,孰优孰劣?”
“这…”这个问题,倒把张文若给难住了,他与李若水相处的时间较久,深知其为人不算正派也当的笑里藏刀这个评价;而眼前的柳青黛看似温柔似水,娇俏可人,但他知道这只是假象,能配的五毒姹女这个匪号的人,凶狠起来或许不会比时冷时热,时而温柔,时而狠绝的李若水善良几分。
“你和她,都是有凤来仪的绝世美人,只不过我与你们相处的时日还是短暂,却不好评判孰优孰劣;若是李姑娘真的要问,我只能回答各有千秋!”
“各有千秋?”对于这个答案,柳青黛不算满意,很是俏皮地回了个白眼给张文若,“公子能给出这个评价,也还不错;李若水马上就要返回京城述职,而奴家却会留下来!比起那人,咱们以后相处的时间会更长久,张公子,你以后定会慢慢地发现奴家的好处!”
说着,她便拉起张文若的手臂有些急不可耐地往外走去;而张文若也只好一脸无可奈何地任由她施为,只不过在他离开大厅的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心情,往大厅中央看了一眼。
那两人,一个女俏,一个男傲,在他看来这是一对金童玉女,站在人群中颇有些鹤立鸡群,在一处,二人含情脉脉却又十分登对;对于这个场景,心中虽然仍旧有些落寞,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不是有缘人,分别时,两不相知;而后,一人魂断大明,自己接任,便已是今生缘分断绝;再相聚时,彼此都有了心仪爱人,若仅是因为心中一份私情,强加干预天意,到头来只会造化弄人,两相失意!
但是张文若却不知道,那二人的含情脉脉只是他在看来的想当然而已,而就在他离开大厅之际,那看似满面羞涩、已得良人在侧,却实则在人前虚情假意欲以此招逼迫某人“挺身而出”进而向自己表露心迹的宋绯红却强撑着一份笑容,恨恨地往张文若离去的方向出神地看了许久…
许是她的这个动作有些突兀,又有些人前失态;许多不明就理的好事者不由得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只窥得一片平静,空无一人,众人疑窦重重,又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当是她无意为之,却也不再深究;然而此间之中却有几人看得明白。
冯家女麒麟局外观棋,早已洞察一切,自然看得明白,知道这二人彼此有意却是因为一些纠葛早就一段孽缘,不禁苦笑连连,却闭口不语;
梨园优伶怜月儿,虽是出身低微,又入场甚晚,但她聪慧过人,又自幼厮磨在社会底层的人情世故之间,自然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只见二人神色有异,就察觉端倪,猜出内情,而今一人携美离席,一人神思游历,她哪里还不明白!
宋家老太翁也毋须再多赘言,她年逾六旬,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而今,她看似老迈愚钝实则难得糊涂,于世事而言,内心深处自有乾坤,更何况此间之事所关系到的是与自己从小耳濡目染的嫡亲孙女,些许儿女私情自是瞒不过她。
还有一人却是不得不说,宋未央!这人外宽内紧,心思缜密,城府颇深,最是擅长扮猪吃老虎,也幸亏他这人虽是偶有谐促却也心地不坏;张文若自幼与他为伴,而宋绯红又是他嫡亲姐姐,二人都算是他的儿时玩伴,早些年又时常相处一室,彼此爱慕、暗生情愫,也自然瞒不过他。
若不是因为他深知宋绯红的心事,也不会在得知冯家人与他亲姐携势逼婚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张文若的身边报讯。
只不过,他也没有料到,眼看事情的发展步入正轨,眼看张文若与自己亲姐之间就要好事将近,却突然在半道上杀出一个“金陵才子李金铭”,而且看着自己姐姐与这人眉来眼去的模样,他实在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个什么鬼!
………………..
闲话少说,话分两头。却说张文若与柳青黛二人彼此偎依、一路相随,在这三伏之夏,好不亲热地在一众宾客极其艳羡的目光下离开酒宴来到了宋家后院的一处还算偏僻的假山旁边。
“这里左右无人倒也僻静,柳姑娘若有事情,也可以在此处说个明白。”一到这里,张文若就连忙推开还挽着自己手臂的柳青黛,他虽然还不清楚柳青黛为何会在人前与自己表现的异样亲昵,但是他却心里明白,一定事出有因,并不是自己的“风流倜傥”之类的外在因素就能干扰了与自己刚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东厂密探的理性判断,这也是为什么张文若会一路配合她的原因所在。
“公子倒是无情紧,对待奴家这般的柔弱女子,也能狠心地作出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真是狠心透了!”柳青黛笑颜兮兮,虽然口上说得随性,但是这番话的语气里却是透着一股子的生分,与刚才在大厅中的那副柔情似水的语气简直判若两人。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奴家方才从一个还算熟识的同僚那里得知,孙公公已经派人去了法华寺,也秘密打开了公子之前提过的那尊大雄宝殿内的如来佛头,只是…”说到此处,柳青黛不禁语气一顿,而张文若也是听得全神贯注,好奇不已,直到柳青黛沉吟许久,张文若接连催促之下,才略有犹豫地地继续说道:“只是,那尊如来佛头里虽说不是空空如也,但除了一块墨玉玉阙外却也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