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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青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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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之道,起于上古玄黄之际,盛于春秋战国之时,观其所出,皆为大争之世,可知其必源于实战。”程越略一思索,缓缓道:“所谓阵法,实乃大军在战前,将帅通过权衡地形狭阔、敌我战力等各种情况而精心布置的一种战斗队形,小到一兵一卒,大到一幢一军,皆于所当宜处立兵伍,定行列,正纵横,士卒闻鼓而起,听金而伏,迂回突击,皆依旗帜号令而行。因地制宜,所以变化万端;以整对乱,所以寡可敌众。由此观之,将帅之谋,士卒之用,乃阵法之本源,舍此而论,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至于垒石成阵便可困敌杀将之说,不过是对战阵之法的穿凿附会而已。历代名将传下阵法,除口耳相授之外,另有阵图,或书之于简牍纸绢,或垒之以乱石土木,凡此种种,不过为传道授业解惑而已。”程越看了眼渐隐于暗夜中的园林,接着说道:“然世上多有故弄玄虚之人,垒土石,立障碍,借阵法之名愚弄小民,其中虽不乏依图而设,然其之所以能奏效者,不过是曲其路径,塞其门户,障其耳目,乱其声色而已。像此等小技,欺瞒愚夫愚妇尚可,若真以之临敌争战,须臾便可化为齑粉,徒惹敌将所笑。”

“你!”青夫子听着程越在那侃侃而谈,心中对他所解说的阵法之论还是颇为认同的,她也认为阵法无非就是像程越所说,在战争之时用来指挥和协调士卒战斗的方式而已,没有士卒的阵法,是不可能灵活变化得起来的。

但她对程越将自己这青苑庭院中的园林讽为愚弄小民的雕虫小技的不屑之语却大为光火:这园林的设置虽谈不上高深莫测,但却是自己精心摆下的迷宫,其中还暗藏了许多墨家引以为豪的机关器具。设下这么一座园林,虽然不指望能抵挡得了千军万马,但也足以将一些沽名钓誉的好事之徒拒之门外,自己原本是想让这程越在园林中吃点苦头的,只是后来听他所吟的四句诗颇有文采,这才让孟荆将他带出了迷宫,没想到这家伙不但不感念在心,反而在此大放厥词,极尽揶揄,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青夫子娇喝一声道:“程越,你居然敢轻视于我,你既自恃其能,可敢再到我园中走上一遭?若你能自行走出,我便认了你这套歪理邪说。”

程越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之言有点得意忘形了,居然在人家的地头上语带讽刺地把主人家给得罪了,他忙躬身施礼道:“请夫子恕罪!程某对墨家技巧之学佩服万分,夫子的园林自然是极尽精妙,神鬼莫测,程某岂敢不自量力自取其辱?言语冒犯之处,还请夫子多多见谅。”

青夫子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程越正尴尬之际,忽听得孟荆在一旁笑道:“程队主既是无心之言,夫子自然不会责怪。此刻天色已晚,风邪易侵,不便在此久站,不如请程队主入竹林雅间细谈,夫子以为如何?”

青夫子听孟荆这么一说,抬眼朝他看了看,却见孟荆也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怔之下,不禁俏脸一热,忙转过头去,低低地嗯了一声,举步便往竹林中走去,走不到几步,突然转过身来,瞪着程越,恶狠狠地问道:“你方才说阵法是用兵之法,那我问你,为何秦汉以后,鲜有以阵法著称的名将大帅?难道自秦汉至当今,这天下刀兵之乱、军国之争竟比春秋战国时还少吗?”

“呃。”程越在她这突如其来的逼问下愣了一愣,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道:“倒也不是这战争的规模小了,相反,正是因为战乱的规模大了,所以阵法的运用就少了。”程越想了想,说道:“程某以为,春秋时,诸侯势均力敌,相互征伐,士卒常设而精良,百战之余,训练有素,战阵之法较为常用;秦统一六国,天下无人敢当其兵锋,军阵之用由此遂减;秦亡起于义军,百万之众乌合而起,领军之人多不习战阵,战阵虽有而难用;两汉之后,匈奴大盛,骑兵横行天下,然骑兵易散而难聚,马步交杂,结阵甚难;以此观之,秦汉至今鲜有战阵闻名,非因刀兵多寡,而实由形势使然。”

说完,程越顿了顿,继续道:“不过秦汉至今,亦有以战阵闻名之善战者,高祖之韩信,汉武之卫青,三国之魏武,前秦之王猛均为此类。此数人所以能善运战阵屡战屡胜,皆因其选练精卒,号令严明,士卒知晓进退,结阵方能无敌。”

青夫子听完程越的话,也不置可否,只是轻哼了一声,迈步走进了竹林之中。程越扭头看了看孟荆,见他面带歉意地朝自己笑着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言,紧随在青夫子身后进了竹林。

竹林中另有一间小小的雅室,木墙草顶,正门处悬着一个清秀的“青”字,看这笔迹,与大门处“青苑”两字是出于同一人之手。进了雅室,但见四壁皆是笔墨典籍,其中尤以裱悬于雅室北墙之上的一副四字条幅最为醒目,条幅上泼墨大书“兼爱非攻”四字。程越踱步来到条幅前,细细地端详着四个大字,但见字虽拙朴无锋,但笔力苍劲,略一凝视,仿佛一股沛然莫可名状的浩瀚气息扑面而来,其势令人心荡神摇。

“这是我墨门上代巨子的手书,”青夫子见程越进门后便留连于这幅尺书之下,心中对他的恶感顿时减轻了少许,出声道:“不知可还能否入你程队主的法眼?”

“惭愧惭愧!”程越忙回答道:“程某对书法之道一窍不通,夫子所言真是折煞我了。”说着,他咂摸着嘴感慨地道:“程某也曾见过不少名家大作,但却实在不知有哪一幅字能与这气盈四塞的大作境界相匹。墨家巨擘虽隐世独立,然其浩然无匹之气势,着实令小子俯首敬服。”

青夫子见他如此谦逊自抑,心中对他之前那自大狂傲的映象大为改观,她轻笑了一声,道:“听程队主的意思,似乎对我墨家颇为了解?”

“墨门之学如渊似海,程某岂敢自诩了解?”程越叹息道:“《诗》有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这虽是太史公赞孔子之语,但程某对子墨子一脉的景仰之情,绝不轻于此。只恨程某身在行伍,惟命是从,不能身体力行,深以为憾。”

“学问之道,本不在出世入世。”青夫子赞许地笑道:“你对我墨家能如此恭谨,也不枉我深夜请你前来之义了。”

“程某有劳夫子相召,”程越忙拱手道:“却不知夫子深夜召程某前来,所为何事?还请夫子赐教。”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青夫子笑道:“只是小女子受长者之托,欲将一物转交程队主,故此让门人相请,劳程队主自跑一趟。”说完,她朝孟荆挥了挥手,道:“去将程队主的物件取来。”孟荆躬身应下,匆匆往室外去了。

长者相托,转交一物?程越诧异地想道,这青夫子既口称他为长者,必是她所尊崇之人,这样的人想来地位不低,他会是谁呢?他委托转交的物件又是什么呢?想到这,程越朝青夫子拱手问道:“敢问夫子,不知是哪位长者交托的何物,竟让夫子夤夜相付?”

“长者是何人,程队主到时自然知晓,小女子在此不便告知,还请见谅。”青夫子道:“这物件待孟荆取来,你必然认得。因小女子明日便要取道洛阳处理门中事务,且程队主又将随侯景南下梁朝,日后恐少有相见之期,因此不得不劳烦程队主深夜一行。”

原来她明天就要去洛阳,难怪这么晚还把自己叫过来。能让她亲自交给自己的,必是一件要紧的物件,否则她只要随便吩咐一个徒众,让他带给周义即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程越心中嘀咕着,他转脸朝门外望了望,孟荆还没回来,夜色倒是更加深沉了。

青夫子见他这幅急切的模样,心中竟莫名地涌出一股恶作剧般的欢喜,她深深地看了程越一眼,轻声道:“看来你虽沦落军中,但在汝阴程家所学倒也没落下,长者知道了,定会倍感欣慰的。只是你这纸上谈兵的毛病却是更严重了,人也变得粗莽狂妄了些,不像往常那般谦谦有礼了。”

这是什么情况?程越愕然抬头看着青夫子,只见她那洁白的面纱下模糊的面容就像她方才所讲的那番话一般让人看不真切。她话里说自己没有退步长者欣慰,想必那长者与自己渊源甚深;她说自己纸上谈兵,粗莽狂妄,虽说是在报复自己之前对她庭中园林的轻视,但这无疑也说明她对自己的过往颇有了解。

程二啊程二,难道你还把一段记忆隐藏在某个地方,就连灵肉合一了也不愿放开吗?程越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背后脚步声起,他连忙转过身去,只见孟荆手中捧着一个东西从门外走了进来。

程越愕然地揉了揉眼睛,细细地看了那东西一眼,猛地转头朝青夫子喝道:“这个怎么会在你手里?你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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