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天启二年八月,王化贞指挥大军,正式从沈阳出发,向后金的新都“界藩”进攻。
王化贞的大军,领头的先锋是李秉诚的铁骑营,号称一万,实有战兵六千余;中军是贺世贤、尤世功、张纲等部,号称八万,实有战兵四万五千;左翼鲍承先部,右翼柴国柱部,各有战兵五千;后军李怀信部一万辎重兵。
另外,王化贞还邀请察哈尔的林丹汗出兵五万。最新的塘马报告,林丹汗的一万骑兵前锋,已经到了沈阳城外。
而辽东经略熊廷弼,则是督促粮草军械的供应,保障从辽阳到沈阳的运输线。
这个季节的浑河两岸,天蓝蓝,地黄黄,山林间红妆黄裙,果香遍野。
七万余明朝大军,呈左中右三道铁流,向浑河上游开进,旗帜上千,战马万计。
明军行进到浑河和苏子河的交汇口,孙得功向王化贞建议道:“大人,您看,从此处渡浑河南下,就是萨尔浒。那里是苏子河同浑河的交汇口,苏子河东边的高山就是界藩山,山的前部是扎喀关,后部是奴酋新建的界藩城。扎喀关的东面、苏子河的西岸,是萨尔浒山。属下认为,往年萨尔浒大战,杜松之败,在于分兵界藩和萨尔浒两处,铳炮营又留在浑河北岸,故而被建奴各个击破,所以,此次进兵,我军应当小心,集中兵力于一处攻击。”
王化贞看了看,哈哈一笑,反驳道:“得功啊,你还是拘泥旧例,不懂今日与昨日的不同。杜松当时只有两万余兵,精锐不过万余。而今我大军十二万,战兵七万,是杜松数倍,比建奴还多两倍,有何惧哉!”
随后,王化贞扬手指着前方说道:“你再看,前面苏子河两岸地势狭小,哪能集中六七万大军于一处?现在我军是建奴三倍,必分兵同时进攻界藩和萨尔浒,使建奴无法偷袭。”
王化贞随即下令道:“令贺世贤、尤世功率军两万,同李秉诚部一起进攻界藩,鲍承先部为其后备;柴国柱、张纲部两万,进攻萨尔浒;李怀信与本抚一起,做全军后备!”
“得令!”亲兵纷纷领命,转马四散。少顷,鼓声、号声大作,在河谷四方引起磅礴的回响。
“咚咚咚...咚咚”
人喊马嘶,震动浑河两岸。
此时,努尔哈赤站在界藩城上,眺望北面的明军,故作轻松,环顾周围的子侄和将领道:“明军虽多,但地利不利。我军虽少,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且,明军中早有内应为我大金效力,王化贞这次,定是与杜松一般下场!”
黄太吉附和道:“父汗英明,这次定能再次大胜,夺取辽东!”
李永芳也恭贺道:“大汗用兵,古字名将也不及也,当为旷古第一!”
“哈哈哈。”努尔哈赤甩着花白的金钱鼠辫,得意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三个时辰后,浑河北岸的明军已经渡过一小半,太阳也开始偏西,于是,两岸的明军都开始扎营,准备夜间休息,等到明天继续渡河。
此时的鲍承先,莫名地一阵心悸,他找到贺世贤、尤世功,说道:“贺总兵、尤总兵,我总是心里不踏实啊。这建奴到现在都没出现,是不是有诈啊?”
贺世贤大嗓门喝道:“你就是胆小怕事。奴酋能有什么诡计?就算有诡计,在我大兵压阵下,都是无用,咱们三四个打他一个还不够吗?孙得功都说了,建奴去年大败,战死的加残废的,有一万七八千,逃亡的也有一万。现在建奴的壮丁只有三万不到,精兵万余。就这点兵,咱们这一路,就可以灭了他!”
尤世功也说道:“包总兵,贺总兵说得对。我军优势极大,就算奴酋施诡计,也动摇不了我军的根本。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到北岸过一晚,明日再来同我们一起进攻界藩!”
鲍承先见状,也是放下一半心,他想起自己是贺世贤、尤世功的后卫,应该更注重粮草军械的供应,于是渡过浑河,到北岸安排事宜。
东亚大陆的雨季,南方是农历二三月,长江流域是四五月,黄河到燕山,是六七月,辽东是七八月。
因此,一场大雨,在明军到达界藩城下的第三天,就不巧地下了起来,一下就是十天。
这天夜里,明军各级官兵,都在帐篷里咒骂着鬼天气,外面是淋漓不断的秋雨和乌黑的天,帐篷里,是尺余深的水,使得明军都如同待在水牢之中。
突然地,不知谁在远方一声喊,然后是四面八方嘈杂的哭喊声叫起:“发大水了,快逃命啊!”
许多明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冲进帐篷里的洪水冲倒,随后挣扎并消失在黑夜之中,直至无声。
洪水肆虐了半夜,第二天清晨,当一缕阳光从云层中透出、照在界藩城头时,努尔哈赤同一众后金臣僚,大笑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汉人的古话没错,佛教也说因果报应,明军这番,该,该死!”
黄太吉、莽古尔泰、李永芳等人纷纷请命道:“父汗,臣(奴才)请命出战,杀光城下的明军残余!”
“好!你等各率本旗摆牙喇、绵甲兵等,绞杀明军。记住,先用强弓重箭射杀,不可轻易攻坚!”
“嗻!”众后金将领领命而去。
“杀,哇!”苏子河两岸、萨尔浒、界藩,顿时爆发出漫山遍野的喊杀声,比前十天加起来的还要声势威猛。在后金军的攻击下,被洪水冲乱的明军,被一小股一小股地围歼,贺世贤、李秉诚、柴国柱、张纲相继战死,只有尤世功在鲍承先的接应下,重伤回到浑河北岸,而浑河南岸、苏子河两岸的五万明军,全军覆没。
而浑河北岸的明军,在孙得功的扰乱下,发生营啸,全军惊恐逃命,逃往沈阳。鲍承先等人,被赶到的科尔沁骑兵围困,尤世功战死,鲍承先逃脱。
第四日,跑来打秋风的林丹汗先锋骑兵,见势不妙,转头回去抢掠沈阳城,然后打马快跑,扬长而去。
喀尔喀五部的骑兵,则在林丹汗骑兵抢过后,再次洗劫沈阳城,然后与后金军保持距离,撤到西北方。
王化贞在李怀信的保护下,只剩五千步骑,逃到虎皮驿。他正巧遇上北上运输粮草的熊廷弼,于是大哭,要求熊廷弼与自己回到沈阳,守住沈阳。
熊廷弼轻蔑地嘲笑王化贞道:“你平日不是夸口六万之众,一股荡平吗?现在七万精兵,损失殆尽,还要守空城?算了罢,我料建奴在沈阳呆不久,还是集中兵力并守好辽阳,才是上策!”于是下令烧毁粮草等辎重,将虎皮驿等堡剩余的兵力也集中到辽阳守城。
消息传到京师北平,朝臣大震,皇帝大怒,怒喝与奏章,漫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