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刘洪起跨进厅堂,冲刘国能道:“大哥在屋里弄啥哩”。刘国能一只胳膊支着扶手,歪着身子靠在那只扶手上,坐得如同画中的太祖,正在发呆,见刘洪起来了,刘国能道:“先生坐。先生想吃甚,给你留着火哩,咋还是这身灰不出出的衫子,天凉了,当心冒了汗。俄送先生的那件紫不溜的锻子,先生咋不穿?”。刘洪起冲刘国能摆了摆手,又拱了拱手,便坐下了。刘国能道:“是嫌那件衫子是敛摸来的?那是俄叫人连夜缝的”。刘洪起心道,就算衣服不是抢来的,料子呢?再说他也无心把自已捣饬地驴屎蛋子似的,在小事上他也不愿罗索。所以刘国能的一片心意,遭遇了刘洪起三个方面的抵制,一是嫌来路不正,二是不喜欢穿新衣裳,三是不愿琐碎。
刘国能的一片心意,只换来摇手与摇头,刘国能却并不以为意,心道这才是做大事的。刘国能道:“前年在山西,得了面镜子,不是铜的,光不粘粘地,不知是甚做的,人在里头足可乱真,听说是打西夷传来的,一时送与先生”。刘洪起道:“我还敢照镜子,我这有一托,没一托,也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发癔症,心里搁搁兑兑地不利亮”。刘国能关切道:“先生心里有甚磨转不开?因甚挑自家的皮钱?”。挑皮钱就是分辨伪钞,挑自家的皮钱就是自我检讨。
刘洪起内心矛盾,对方是个贼,自已为什么要帮他?这种矛盾在历史上并不鲜见,就象陈宫明知道吕布不是东西,为个么要帮他?只因庄士在前世是个宅男,寂寞得太久,一肚子才华,不说没人用,连个倾听者也没有,所以这些天来,他对刘国能说的太多了,心里便搁搁兑兑地不利亮起来,内心矛盾。刘洪起的所谓有一托,没一托,指做事前后矛盾,他当刘国能面传授机宜,但回去就骂刘国能,说话做事有一托没一托。
这时,刘国能道:“是嫌俄这里瓮骚烂臭,嫌俄是野台班子,浑腔腔!烟不出火不进认死理。俄问你,那狐气你可闻过?问你哩,瞅着个门搭吊看呆!”。刘洪起只得由门鼻子上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刘国能道:“那狐气可是股麝香味?”。刘洪起闻言,想了一想,笑了。刘国能也笑了,道:“俄们如今是狐气,待成了事便是麝香,成王败寇,永世千年也是这个理,这点道理你都磨转不开?”。
刘洪起笑道:“大哥的麝香与狐气之论,堪比《皇帝的新衣》”。“甚?”。刘洪起道:“叫个《麝香与狐臭》,皇上有狐臭,大家都说那是麝香味,百姓得了麝香,大家都说那是狐臭”。刘国能闻言,想了想,不觉大笑。
二人又胡乱聊了一会,刘国能道:“翻腾了这些年才遇着先生。先生大才,在俄这里屈奉了。先生说的都是关紧话,那跟据地一事,这几日俄又想了想,越想,越觉摸是实理,就如先生说的,在自家地面上干仗,至少不会摸迷路。好!伏牛山,得一个空儿跑跑”。刘洪起闻言,谦虚了几句。
刘国能道:“贤弟,这结拜之事,俄是个极肯相与人的性子,莫非贤弟嫌愚兄是贼?”。刘洪起回道:“拜把子,换贴,先前还有些亲厚,末了没有不弄淡了的,弟以为,既是亲厚,何用结拜?正因其不亲厚,方欲以结拜亲厚起来,在神前咒几个誓便亲厚了?后世有个叫蒋介石的,最肯和人换贴,他和谁换贴便对付谁。结拜是粗坯最肯做的事,似大哥这般读书人是以义理求同道。平白说这些没趣,惹得大哥心里怪”。这一番话下来,刘国能果然面色微红。
刘国能压下不快,道:“俄心心念念要将这个营生做好,每天累得脖儿伸多长,就是装了这些年的鳖,也没见爬到河沿上。受官兵追撵,狼狈之处不知凡几,也就罢了,可营头做得还不及老童生黄虎,更不如粗晓文墨的高迎祥,俄的书是白念了,俄心里焦”。刘洪起接口道:“是,如何做大做强,需好生议议”。黄虎就是张献忠,他读书未成,当了贼头后一向自称山人,弄得很搞笑。
院外传来鹅的悲鸣,却是一笼鹅正被灸烤,鹅在饥渴之下只得伸头去饮一旁的酱油汤,这样便把佐料吸入腹中。刘洪起不知道外面正在炮烙生灵,依然在喝刘国能的酱油汤。刘国能道:“那些瞎包货还以为,白胡子一尺长才有学问,那些老天扒地滴瘸儿宝贝中个甚用,听先生言说,心里美气!俗话说多用兵不如巧用计,可这几天先生之说并非计谋,叫个甚秧秧,俄也说不上来,只晓得先生的学问端得要紧”。刘洪起道:“叫战略,用计不过是战术”。刘国能问哪两个字?刘洪起道,韬略的略。
刘国能想了想,点了点头,道:“管它叫个甚,拔出脓来方是好膏药”,正待言说,忽见中军刘国安兴冲冲地进来,置刘国能如无物,只向刘洪起施了一礼。刘国能不悦道,老二,如此唐突!刘国安从怀中摸出一物,只听叭地一声,一枚小小的火苗,呈现在一个小小的铁匣子上。接着又是叭地一声,火苗不见了,铁匣子上似乎多了个盖子。刘国安喜道,先生制得好物什。刘国能立即被吸引,他将打火机接在手中,依着刘国安的指点,叭叭几声,时尔点火,时尔灭火,不住点头,道好物件好物件。刘洪起在一旁笑道:“不值什么,不过将猛火油与燧石往一块凑了凑”。刘国能文拽道,先生何奈自谦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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