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沉默,对此时心情本来就像走钢丝一般惴惴不安的宁芮夕来说,更是如同雪上加霜般,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想,就算男人不说,她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出那个自己隐瞒到最后的事实。
如果说出来的话,只怕还是会被当成是推脱责任的一种理由吧。
“没有。”
就在她这般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突然传来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般,飘渺而恍惚。
不敢置信地抬头,刚好就对上男人沉稳的眸子。
人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在跟男人的相处中,她越发坚信这句话。男人很多时候脸上都是没有表情的,他的情绪波动,都隐藏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他的眼神很锐利,以至于很多人根本就不敢跟他对视,这样就更加无法得知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只是她不同,她喜欢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所以很多时候跟男人说话时都是看着对方的眼睛的。之前她胆怯了,现在再次看到时,在注意到那双眼中跟以前一样的沉默冷静时,她的心,也跟着变得安静起来。
失忆之后小妻子的种种反常举动,早就让高翰有了某种匪夷所思的猜测。这个猜测没有任何依据,甚至根本无法用现有的科学理论来判断,所以他才一直都把这个当成自己胡思乱想的一个结果。
虽然还是同一个人,同样的长相同样的身材,关于这一点他是最清楚的。
只是,他心里却莫名地把这同一个人当成两个人来看待。
失忆前的小妻子是一个人,失忆后的又是另外一个人。
想起那次去看脑科专家得出的结论,他的眼神又变得幽深了许多。
专家的检测意见跟那个叫苏卫涵的医生说的差不多。小妻子的头部根本没有任何伤口,排除了外伤的可能性。而心理上的问题,以那位专家的推测,也是基本上可以排除的。一般上心理或者精神上有疾病的人,眼神都是有些涣散的。小妻子却是完全不一样,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熠熠夺目的,说话的时候条理清楚,处理事情时态度端正,根本就不是一个病人会有的状态。
当时医生得出的结论是,小妻子是个很正常的人,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是非常正常的。至于那些反常和所谓的失忆,就不是他所能解决的了。
他清楚,医生是在暗示他,小妻子的失忆是种伪装。只是他不相信,一个人演技再好,有些事情是骗不了人的。
这根本就不是失忆或者演戏什么的,而是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在怀疑,觉得你所谓的失忆是种伪装。毕竟,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会选择逃避是很正常的。你从来就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以前连看我都是吓得脸苍白的,所以在看到你和那个男人在家里的时候我是震惊的,我完全想象不到,胆小如你,居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高翰的话,如同一记警钟狠狠地敲在宁芮夕的心头。
不安得到了证实,她的心反倒是没那么惶恐的,整个人都跟着安静下来。看着男人,宁芮夕鼓起勇气小声地问着:“老公,我是真的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情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是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之前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如果不是那个叫唐亚成的男人跟我说,我甚至都完全不会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我有件事想要确定……我知道这件事对老公你来说是个屈辱,但是这件事对我也非常重要。我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非常非常想。”
宁芮夕的声音,慢慢变得坚定。最后,直接跟男人对视着,用这种举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高翰抿着唇,他承认,小妻子有件事是说对了。那件事,对他来说,却是是个屈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果不拔出的话,那周围的地方都会跟着化脓生疮,渐渐地蔓延到全身。
他认真地盯着小妻子。他发现,在这种情况下,小妻子的眼神依旧是清澈的,澄澈无污垢的,就像婴儿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只是比起婴儿的眼睛,里面又多了承认才会有的坚决和勇气。
也许是小妻子的眼神给了他鼓励,他终于点了点头:“你问吧。”
“当时,我就是说你看到出轨的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况?”宁芮夕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比较尴尬,她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又委婉又可以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最后,实在不行了,她一咬牙就说了出来:“就是,有没有发生关系?”
这句话一出,不仅是宁芮夕自己,连高翰都震住了。
高翰愕然着,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种叫做震惊错愕的东西。许久之后,他才在宁芮夕紧张的注视中轻轻地摇头:“没有。”
在宁芮夕大松口气的情况下,他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虽然胆子小,做出了那种对不起我的事,但本性是好的。我相信宁家的家教,不会让你真的做出那种逾越底线的事情来的。”
“那天我刚完成一项任务,首长看我刚新婚,就给了我几天假让我回家。谁知道一打开门,就看到家里有一双男人的皮鞋。等走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正抱着你亲吻。只是当时你的态度并不是情愿的,正在轻微的挣扎。”
有些事情,当真的开始说时,就会发现,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高翰的话,终于让宁芮夕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男人只知道那次他们并没有发生关系,那么之前呢?
“以前也没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还是第一次。”
像是看出了小妻子心里的想法,高翰又补充了句。
听到男人的话,宁芮夕下意识地皱起了眉。随后又很快回过神来,随后嘴角就勾出无奈的苦笑来。
人还真是贪心的生物。
明明刚才还在担心这具身体有没有跟男人以外的人发生过关系。等到确定的时候,现在又开始介意男人和这具身体发生过关系的事情。她真的是,越来越小心眼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
待到终于调整好情绪,宁芮夕仰头笑着。
她决定了,今天,要把事情都好好地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勇气这种东西,今天又,但并不代表她以后还会这样坚决。
高翰直觉小妻子会跟自己说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心也跟着收紧了。一向泰然自若的他,在这个娇小的人儿面前,却总是一反常态的紧张。
在准备接下来说的话之前,宁芮夕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开始给男人做思想活动:“老公,等会不管我说了什么话,不管这件事是多么的匪夷所思,你都不要打断我。等我一次性说完好吗?我怕只要稍微打断一下,我就再也没有勇气继续下去了。”
宁芮夕苦笑着,如果不是亲生经历,她也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还有死而复生的事情。这根本就超乎了现在科学的范畴,足够归类到所谓的鬼神之说了。
高翰僵硬地点头。在宁芮夕没看到的地方,他的掌心,也开始慢慢沁出冷汗。
“从前有个女孩,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失去了父母。她没有其他的亲人,父母双方的亲人看中的只有钱没有情。好在虽然是父母双亡,但是留下了庞大的遗产。而且这笔遗产是交给律师找经济顾问负责打理的。等到她十八岁开始,她就接手了这份庞大的资金。在那两年的时间里,她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那些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亲戚们,在知道她父母给她留下一笔庞大的遗产后纷纷到场,只是每个的目的都是想要分一杯羹。可惜的是,那个女孩从小就是个独立自主的人。有着自己的处事方法,心智远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在那些虚言假语中她已经保持着冷静,没被那些谎话所迷惑。”
“正是因为这一点,等到她正式接手那笔资金时,她被所有的亲戚们冠上了冷血薄情的帽子。她拿那笔钱开创了公司,甚至在奋斗几年之后成为一家跨国集团在国内的执行总裁。除去这个明面上的职位,她还有其他的经济来源。今年累积下来,资产过亿。也许是遗产自她那对父母的关系,她在做生意上有着天生的敏锐直觉,这帮着她成为一名成功的女商人。只是,在得到事业上的成功的同时,她却失去了其他普通人所拥有的一切,亲情,友情,爱情,对她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她的亲戚们,在她第一次上经济类的报纸时,就开始向媒体痛诉她的各种不人道和各种冷血,训斥她没有人情有了钱就不认人。刚开始那几年,她同时是经济类和娱乐类的头条。在她的事业蒸蒸日上的同时,她的负面新闻也是如火如荼地展开着。所有人都在指责她,说她不孝顺说她冷血,却没人关注到,她只是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而且,是个孤儿。”
“后来,在两年后她自己的事业终于有了一个新的起点时,她不胜其扰地,直接拿钱封了所有亲戚的口。然后将名下的公司变卖,带着所有的资金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东山再起。”
高翰认真地听着小妻子的讲述,明明是一个完全陌生且毫不相干的故事,他却听得很认真。他甚至有种感觉,这个故事并不是跟自己毫无干系的,只是那种关系是什么,他相信很快小妻子就会给自己一个解释的。
“很快,女孩就由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女孩变成一个奔三十的老女人了。她依旧是一个人,从十六岁到那时,十几年的时间,她都是来去匆匆的一个人。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献给了工作。她不喜欢钱,她只是喜欢那种忙碌的感觉,喜欢成功的满足感。看着周围的人成双成对,留下的单身越来越少。她也开始尝试着谈恋爱了。她想要的,并不是那种恋爱的甜蜜感,她只是卑微地想着,能有个陪在身边,能在想说话的时候有个人听着,能在吃饭的时候对面有个人坐着,能在开心的时候有个人分享就可以了。只是可惜,就算是这样的一个愿望,在她的生活中都是一件奢望。”
“她先后交了三个男朋友,持续的时间都很短。第一个男朋友是学校的老师,是个书生气很浓的教授。她喜欢那种温柔的男人,她也想要被人宠着的感觉。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才发现,这位所谓的书生气很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在背地里却是个将学生的心血占为己有的混蛋。甚至于,在她派人去调查的资料中,她看到,这个教授,是名副其实的‘叫兽’。他不止一次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职位来糊弄那些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将她们骗上床肆意玩弄。”
“在知道这件事后,她很快就跟这个男人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