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了几眼那人影,她的心“咯噔”一下,是留根,她认出来了。
出大事了。
她跳下石头,拔腿就向留根跑去,热风呼啦啦地撞击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她不能呼吸了,眼前一片血红。留根戴着顶草帽,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老牛一样地喘着粗气,沙哑的喉咙发出“呴呴”声。李美兰想,你就这样吧,最好一辈子别发出声音来,这一发声,宋家的天都塌了。
“三少奶奶,都死啦,都死啦,呜呜呜……”留根到底说话了。
李美兰眼睛猛地一瞪,脑袋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她哆嗦着嘴唇,把留根上上下下看了又看,血迹布满全身,伤口在右胳膊上,衣服上还有子弹擦过后留下的硫磺硝石味儿。
“不……不是两路吗?怎么……怎么……”李美兰语不成声地问,留根这是走白龙水的,她丈夫走的是大龙山的那支唱空城计的队伍,他会不会侥幸没事呢?
“那蒙面的凶手说了,他也派了两路人马,我们这边就剩下我装死活下来了,想来大龙山那边也没人能活成了。”
李美兰浑身一震,是啊,如果走大龙山的那支队伍没事,也早该到家了。她的力气突然被抽走了,腿一软,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天真塌下来了。
留根“呜呜”地哭着佝偻着身子往前走,他还要给老太太报信呢。
李美兰一个人坐在杂草丛生的泥巴地上,浑浑噩噩地,脑海里一片空白,竟然连丈夫宋学廉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身后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宋家的女人都过来了。一日之内喜事成丧事,宋家四个女人成了寡妇,场面一片混乱。
宋钱氏捂住胸口,看着眼前的乱象,泪水涟涟,她们失去的是丈夫,而她,不仅没了丈夫,还有四个儿子呀。谁还能比她更心痛?但她却必须比她们更早更快地清醒过来,宋家的男人们不在了,她的当务之急,是要稳定人心。可是,如此惨变,媳妇们已经乱成一团,金咏梅煞白着脸,抱着树干闭着眼睛流泪,胸口起伏不定,多可怜呀,顶多一个多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却没了父亲;汪冰披头散发地往前冲,她要去找丈夫,被宋家两个佣人紧紧拉住。她素来是个人精,人前人后再大的事儿都不吃亏,如今也露出她的不堪来;李美兰已经彻底地懵了,呆呆地坐在地上没了反应……怎么稳定人心?连她自己都稳不住。
宋钱氏捶打着胸口,宋家到底犯了什么太岁,要经历这样的灭门惨祸?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他们显然也被这样的惨事惊呆了,女人们陪着宋家女人抹泪,男人们都在猜测着事情的原委。
“族长来了,族长来了。”人群中有了点骚动,围着的圈子让出个豁口,宋柏生一脸沉重地走近宋家女人,他的身后跟着一脸悲伤的宋文彬。今天早晨,宋学礼要和宋家一起去迎亲,他不同意,却拗不过儿子。别人传了留根的话,说除了留根,都死了,怕是自己的儿子也逃不过这个劫了。
“唉,”宋柏生眼眶子发热,重重地叹气,对宋钱氏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宋家媳妇儿,苦了你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么热的天,大太阳底下,不舒服。”
宋钱氏看了眼宋柏生,心里暖了一下,他的出现到底稳定了人心。她点点头,流着泪道:“做梦都想不到发生这样的事儿,我们都乱了……他们的身后事,就劳烦族长了。”
宋柏生应了:“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他们的身后事,也会给你们宋家一个交代,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凶手。”
说罢,他环视了一下围观人群,喊了一些壮年男子安排着去收尸。
看到宋家的女人们被搀扶离开后,宋柏生把也要去收尸的宋文彬喊到一边,说:“文彬啊,听说学礼也去了,难道……”
宋文彬眼泪忍不住,抹了一把泪,点了点头,无法说话。
“唉,是命数啊。”宋柏生看了看周围已经散去的人群,压低了声音,“你就别过去了,会有人把学礼带回来的。没了学礼,你这年纪,和你媳妇商量一下,她不行,你完全可以再找个年轻点的,再生几个娃。”话锋一转,“你安排几个人看紧宋宅,防止几个女人瓜分家业。”
宋文彬一愣,看着宋柏生。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话绝情了点,但不得不防。宋家的财产,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外姓人手里。”宋柏生板着脸严肃地说,“这几个女人娘家都比较强势,一旦她们恢复了精气神,完全有可能打这个主意,我们不能不防。”
宋文彬眼珠子转了转,似乎预见了什么,却也喜不起来,毕竟,自己最钟爱的唯一的儿子没了。
“安排好后,你到祠堂来,处理宋家的家业,一刻都不能耽搁。”宋柏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祖宗的东西,一针一线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