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身子又往下倾了倾:“饮水要思源,做人不忘本,父母恩情大于天,即便今次出不了这宫门,命妇也是非来不可,非说不可。”
华姝轻笑:“好一个做人不忘本,你这是把本宫说成了忘恩负义之徒呢。”
我道了声不敢,华姝虚手一抬将我扶起,向我道:“你之前所说的话不可再传,即便是对我也不能再说第二遍,否则我定不会轻饶你,至于你所求之事……”。
华姝的话还未说完,殿门口便响起了响亮的唱诺声:“圣上驾到!”
唱诺声完毕,我霎时惊出一声冷汗,正要有所动作,手臂上蓦地一紧,华姝美目轻眯,一字一句盯着我道:“记着本宫说的话。”
我还未作出回复,她已施施然往殿门而去,头也未回道:“愣着作甚,还不快与本宫一起迎接圣驾。”
眼见华姝越走越远,我急忙踮了踮有些虚软的腿,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
离殿门还有几步远时,一个明黄身影从拐角而入,华姝立时莲步轻移,上前福了一礼,我自也随之上前行礼。目光微抬,便见一个五十上下气势威严的男子正目露柔情的看着华姝。
华姝美目轻横,口中却娇软道:“圣上如何来了,可还在病中呢,仔细加重了病情。”
圣上早在华姝行礼时便已扶了上去,此时便挽着她笑道:“这点小病小痛如何为难得了孤,你莫要忧心。”随后转头向我看来,目光中透着审视。
华姝见状轻笑:“圣上莫要吓坏了臣妾的客人,下次臣妾再想找人说话解闷可就难了。”
圣上安慰性的拍了拍华姝的手,也笑道:“若孤记得没错,这丫头就是把灼罗比下去的叶家女儿吧。”
我心下微惊,正要开口,华姝却挽着圣上将其拉向殿中:“也不嫌站着说话累的慌,赶巧儿今日臣妾刚酿好一壶梨花醉,圣上不妨来品评一番。”还不忘转身招呼我:“香雪,你也来。”
于是,我只得硬着头皮上。
华姝将圣上扶坐于矮几前,美目轻抬,笑看着我道:“香雪你也坐呀,在我这儿可向来没什么规矩的。”
华姝话音刚落,圣上也开口道:“坐吧,你这丫头也是有口福的,姝儿的梨花醉就连孤也不能常喝到呢。”
华姝轻嗔:“梨花醉虽馥郁怡人,毕竟是酒酿,小品几杯无妨,多饮却易伤身。”
圣上眼梢露出一丝柔和,抚上华姝的手,柔声道:“知你疼惜孤呢。”
我便只得在两人的温声软语中施礼落座。
华姝取出两只碧玉杯,将杯中倒满酒液,分别推到了我与圣上面前。
圣上举杯欣赏了一会杯中绿澄澄的酒液,夸赞道:“姝儿酿酒的手艺真是越发精进了。”说完一饮而尽,我也随之轻啜了几口,果然馥郁芳菲。
圣上又赞了几句,惹得华姝轻笑连连,娇声道:“这梨花醉还是臣妾儿时一位邻家阿伯教授的,也不知他现今还安康否?”华姝美目轻转,语气中添了几分哀愁,似无意道:“臣妾也有许多年未听闻过家乡音讯了,不知那些邻友乡亲是否还记得臣妾?”
我心下一喜,正要感激的向华姝看去,却迎来两道充满深究的视线,圣上安抚了华姝几句,起身道:“孤想起还有几份奏折未阅,待孤批阅完再来陪你。”
华姝起身相送,行至殿门时圣上突然转身对我道:“听闻叶家丫头胆子大得很,敢当众向苏墨表白心迹,不如陪孤去御花园走走,将此间趣事与孤说道说道,待苏墨得胜归来孤定要取笑取笑他。”
圣上说完掉头便走,竟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未留下,我只得匆匆向华姝行礼告退,忐忑跟上。
我脑中正努力编撰着叶香雪当中立誓的场景,圣上突然止了脚步,回身眯着眼打量我,开口便是一道惊雷:“你可知你今日犯了死罪?”
我心中一慌,想着要不要跪下来告罪时,圣上又转了语气道:“撺掇后宫干政历朝历代以来都是帝王的禁忌,不过今日孤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便饶你这一回,你回去吧,今后无召不得入宫。”
我抿了抿唇角,双腿一曲,跪于地面道:“圣上错了,命妇今日入宫求见帝姬不是为了我父亲,而是为了挽救江北的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更甚者是为了挽救京都万万城民免遭瘟疫荼毒。”
圣上身边的内侍齐齐倒吸一口气,不知是为了那句“圣上错了”还是那“瘟疫”二字,又或者是两者兼有之。
头顶一片寂静,良久,一声不知是喜是怒的笑声响起:“你这丫头果然胆大得很。”又是一阵静默,那道不辨喜怒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所言瘟疫当真?”
我挺直脊背,将有关灾情以及瘟疫的事情一一道出,因为不敢抬头无法看清圣上的表情,只听得一声叹息:“叶家丫头,你说孤是不是一个好帝王?”
我一愣,这问题委实不大好回答,分明是个陷阱,说好吧就是谄媚惑主说不好吧就是冒犯圣颜,我歪头想了回,终是万分无辜道:“还请圣上赎罪,刚刚风声太大,命妇没能听清圣上问了什么?”
“……”
圣上很英明,没有再次重复刚刚的问题,轻哼一声道:“你这丫头不仅大胆,还狡猾如狐,孤不能轻易放过你……”,圣上似是思考了一会,方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道:“孤便封你为赈灾使臣,传孤旨意立时赶往江北,江北灾情一日未除你便一日不得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