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勾起唇角,略微加快了些步伐,翠翘紧跟着道:“小姐也是奇怪,怎么突然就巴结起李大人来了?自从来了这上元郡,这李大人哪一处不和我们作对?小姐你也向来不去理睬他,今儿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买了蒸奶糕,竟然还顺带了一份送给李大人,留给秋叔做个人情多好。”
我看了看翠翘手中腾腾冒着热气的八角蒸笼,纠正道:“这可是专程起早给李大人买的,不过顺便满足了一下我们自个儿,再说不是带了两份嘛,回头送一份给他好了。”
翠翘张大了嘴巴,瞪着双眼道:“小姐你这一路赶一路吃的,这份蒸奶糕都吃没了一半了,还能拿去送人?”
我轻嗤:“又不是外人,讲究什么?”
翠翘住了嘴,过了会轻轻嘀咕了一声:“也亏得小姐能不拿秋叔当外人。”
我不再和翠翘贫嘴,心下开始思虑此番能否打开李茂源这个关口,毕竟中间还隔着李慧茹这个梗。
离了李茂源的住房还五六步之远时,便有一声怒斥伴随着清脆的砸碗声响起:“混账!这粥里弄了啥硬旮旯玩意儿?不知道我近日闹牙疼么,故意给我找不痛快呢?”随后一个沾了半脸粥水的侍女慌忙退了出来。
我将翠翘手中的八角蒸笼接过,整了整面上的表情,笑着往里走:“哟,李大人一大清早的这么大火气?凑巧我今日特意去了上元有名的早点铺给您捎了一碗清露饮,配上入口即化的蒸奶糕,正好将您的火气一扫而光。”
李茂源见我进来,原本皱着的眉头更是挤出三条深深的沟壑,没好气道:“只怕火气未消,心口反而添堵吧。”
我呵呵一笑:“李大人这话就不厚道了不是,我可是听闻李大人这几日食不对味,所以特意起了大早赶点赶趟买来的这早点,要知道这蒸奶糕刚出锅就售磐呐,可不容易买到。”
李茂源重重一哼,显然非常不买账。我将蒸笼打开,在腾出的热气中将糕点端到李茂源面前,笑了笑:“李大人,咱俩之间的确存在一些不愉快,可终归是一道来的上元,虽说如今上元的境况逐渐好转,可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是谁的功劳。而且我听说圣上这次动用了一部分军饷,大人也知道圣上最看重边关战事,此次回京必然会追问赈灾细节,若你我无过也就罢了,只怕圣上有心追究,治我们一个督办不力之罪。”
李茂源额间的沟壑越来越深,终是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依夫人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我将上元有黑商故意哄抬粮价以及药价的事大致说过,又提了提裴季正在调查幕后操控的人手,末了道:“虽说裴大人目前还未有确凿证据证明谁是幕后黑手,但这只是时间问题,若我们在此之前向裴大人提供一些可用的线索,助裴大人早日回京赴命,待圣上论功行赏时请裴大人在圣上面前替你我二人美言几句又有何难?”
李茂源将信将疑道:“我听闻这裴季与朝中大臣相交甚少,行事令人捉摸不透,性格也有些孤僻,他能接受这番作为?”
我摸了摸下巴,有些怀疑李茂源口中的裴季与我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此时只能安抚道:“李大人不用担心,我与裴大人先前有些交际,他定会卖我这个人情。”
李茂源点了点头,破天荒的在我面前流露出一丝惭愧之色:“只是我几乎不曾参与此次赈灾事宜,统统交由苏郡守一手操办,所能告知之事甚少啊。”
我咬了咬牙,还真被裴季说准了,李茂源这厮就是圣上存心派来给我添堵的,努力挤出一丝笑:“李大人是否还记得你我来上元的第一天,那些在郡府外闹事的陈县灾民……”
终于从李茂源处问出陈县灾民的下落,我即刻派人告知了裴季,随后和翠翘拎着剩下的半份蒸奶糕去了城西的河坝。
寒风在坝头呼啸着,翠翘裹了裹身上的轻袄,打了一个哆嗦:“今年似乎比往年入寒更早,待在这南边都觉得冷,咱家姑爷在北边还不知要挨多少冻呢!”
我嗤笑:“你这叫没文化了吧,苏墨那边叫干冷,咱这儿叫湿冷,这湿冷可比干冷更难捱,再说了他一个将军还用他亲自在外跑腿?没准窝在帐子里使唤别人喝西北风呢。”翠翘皱眉看了我一眼,不赞同的小声嘟哝着。
我在坝上逡视了两圈,好歹让我在坝角瞥见了一片花青色衣角。我呼喊了一声,那片衣角动了动,从坝角处拐出来一个人,冷峻的眉眼,压得紧实的嘴角,看来冷秋正处于心情不佳的状态。
我暗啧一声时机不对,将蒸奶糕端上前,带了些讨好:“听说冷大管家一大早就来坝上巡视了,我便特意去了上元郡有名的早点铺排队买来这糕点慰劳慰劳咱上元郡的大恩人。”
翠翘顺口便道:“不是特意为李大人买的吗?”
我回头就瞪了一眼:“小孩子不懂别瞎说!”
冷秋扫了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怎么,这家店铺还能一笼半份出售?”
我摸了摸鼻子,说的一本正经:“是啊,这有名的铺子总有些其他地方没有的特色。”说完赶忙回头瞪了一眼正要张嘴的翠翘。
冷秋嗤笑一声,拈起一块沾着碎屑的蒸奶糕放进了嘴里,细嚼慢咽的模样和苏墨一样养眼。冷秋吃完拍了拍手,举步道:“这里风大,夫人若有事还是等回府再说吧。”
我追上前:“再吃一块嘛!”
冷秋头也不回,话语中竟带了一丝揶揄:“还是夫人留着自己吃吧,冷某不愿夺人所好,而且也不习惯被人盯着吃东西。”
我顿时噎住,我不就是多看了他几眼,顺带也多看了几眼蒸奶糕嘛。
我随着冷秋在坝上巡走,见他每逢坝体断裂处便蹲下勘验,脸色越来越差,直到从一处被河流冲断的坝体中抽出一根粘连着丝状物的竹条时,眼中冰寒已到极致,一声冷哼直教这坝上的寒风更冷了几分:“古有河溢毁城者,然今更甚!竟然用破棉烂絮和竹枝填料充数,他们胆敢?!”
我吃了一惊,原以为处理好官商勾结的黑心买卖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没想到又被冷秋挖出来这惊天内幕,古时的工程可都是“内部招标”,能揽这筑坝工程的肯定有身份有背景,说不定就是京都某位甚至几位大官,且工程监事繁杂,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要是扒拉出来可不得牵连到一连串的人?听冷秋这语气,似乎并不想放过这事,难怪他一到上元就将所有事都扔给裴季,自己却三天两头往河坝上跑,敢情就是专程为查这件事来的。
我暗自点了点头,深深地意识到苏墨找的这管家果然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