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柳叶的蝗虫一哄而散,奔向了地里干枯的庄稼。老百姓彻底绝望了,蝗神奶奶不管用,轰也轰不走,赶也赶不散。
吃了亏的老百姓翻脸了,对蝗神再也不敬了。你吃我的庄稼,我就吃你。女人们把逮来的蝗虫拔掉翅膀,掰折大腿,丢进咸菜缸中撒上硝盐。一层蚂蚱一层盐,到了冬天,煎、炒、烹、炸、烧、烤、煮,生吃都可以。
一年的口粮都被蝗虫吃光了,每家都淹上几大缸。这东西算是野味,浑身上下都是瘦肉,比猪肉好吃的多,嚼着它即解馋又解恨。面对天灾,这是老百姓唯一能做的。粮食都没了,这玩意儿再好吃,又能顶的了几天,也不能顿顿吃这个啊。
大洼是这次蝗灾的重灾区,这里地势低洼,常年有水。盐碱地庄稼长势不好,可红荆、芦苇、刺蓬、艾草等满地都是。这些都是喂马的好东西,再加点精料,牲口爱吃,长膘也快。
蔫诸葛在蝗灾到来的第一时间,便组织大家抢险,为保护饲料和蝗虫展开了比赛。大洼中一块儿又一块儿的高地上,升腾起点燃艾草的香气。蚂蚱们对这气味敬而远之,大家再接再厉,不断扩大势力范围。
只是每天三顿饭的蚂蚱宴,让大家吃的看见这玩意儿就反胃。只有姜立柱乐此不疲,开玩笑道:“蚂蚱也是肉啊,天天让你们吃肉还不开心。我吃了几天的蚂蚱神情气爽,现在的我跳的比蚂蚱还远,一蹦十八个耧眼儿”。
眼见大批蝗虫西去,渐行渐远,姜立柱竟有些难过。为了安抚他那颗贪婪又贪食的心,宋春茂几个尾随蝗群一路向西追赶。好在大洼植被茂盛,蚂蚱们不用长途奔波,就能填饱肚子。一天前进不过七八里。但蝗虫所过之处也是只见水洼不见绿。
第三天,离老营大概三四十里的样子,三国浦志照例把提前准备好的柳树耙子扛回去给姜立柱打牙祭。蓦然间,他发现远处高地上有些异样,顾不上别的,把柳条耙子插回原地,然后蹑手蹑脚地跑了回来。
姜立柱一见没有了午餐,刚要发作,三国向大家摇摇手,示意有情况。
姜立柱跟在大家身后,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一边把一个又一个的蚂蚱活着丢进嘴里,嚼的吱吱有声。
对面的高地上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到处爬满了贪食的蝗虫,看不出有一丝的异样。
常庆虹放了个响屁,道:“三国就会骗人……”,话音未落后脑勺狠狠挨了宋春茂一巴掌,低声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放屁打嘟噜儿的,有完没完?”
没人再敢说话,宋春茂做过猎人,虽然他也看不出异样,但他相信三国浦志。
他们趴在红荆丛中,头上的柳条帽上落满了蝗虫。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阵尖锐的虫鸣,所有的蝗虫把头齐齐向西,煽动翅膀刺耳的声音再次传来,铺天盖地的蝗虫从宋春茂等人的头顶掠过。巨大的噪音,让几个人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蝗群渐渐远去,眼前的景色也随着它们的离去清晰呈现在眼前。三国浦志的直觉是正确的,对面高地上扎着二十来顶草绿色的帐篷。在大洼浓的化不开的绿色中,这是最好的保护色。哪知,突如其来的蝗灾让它们原形毕露。
这帐篷扎的很专业,帐篷的大半部都深入地下,在外面露出的不到三尺高。就这三尺高的绿帐篷,在蝗虫扫荡后留下的一片枯黄中,分外刺眼。
姜立柱把手里攥着的几个蚂蚱吃完,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慢慢爬到宋春茂身旁,低低的问:“大哥,这是哪条道儿上的?”
宋春茂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大家趴在红荆丛中,透过红荆密密的枝条,静静的等待着。
刚才有大批的蝗虫,蚊子们不敢轻易妄动,蝗群走后,蚊子开始活跃起来,大洼里的蚊子嘴大带尖儿。当年汉奸冯先勇的老婆夜探老营,被铁观音发现后,扒光了绑在水边两天,被蚊子叮的死多活少。姜立柱几个刚拿蚂蚱打完牙祭,现在他们却又成了蚊子们的美味。
高地帐篷里有人出现了,这些人全部裸着上身,下身穿着土黄色的大裤衩,七手八脚的把帐篷拆掉,重新换上了土黄色的帐篷。帐篷的颜色和外面的环境浑然天成,不走近根本看不出有何异样。
姜立柱让蚊子叮惨了,嘴里叼着一根儿红荆条,含糊不清的道:“乖乖,这伪装,真是做绝了”。
常庆虹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三国一把把他按住,道:“小心冷枪”。
正说着,水洼中一只野鸭子,不知受了什么惊吓,扑棱着翅膀飞上了半空中。对面高地的红荆丛中,‘噗’的一声轻响,野鸭子一头栽到地上。从帐篷中跑出来一个人,一手惦着鸭子,一手向红荆丛中挑了挑大指,说了声“吆西”,一头钻进了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