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无妨。”我目不斜视地看着男子的眼睛,心里有些好奇:他这犹豫不决的,到底要跟我说些什么?
“姑娘……可否入宫,去看一看主子?”说着,他又垂下脑袋,避开了我的视线。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飞檐的请求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愣愣地瞅着他,一时不解于他缘何突发此言。
“主子荣登九五以来,日夜为国事操劳,近日又身子不爽……”
“他病了?”对方话未说完,我已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打断了他,“我白天见他时,他分明好好的呀?”
“主子想来是不愿让姑娘担心……”飞檐低声表达着自己的推测,“连太医,也未曾传召。”
“为什么?”一句反问脱口而出,等来的却是飞檐的缄默不语——这令我不由擅加揣测起来:无争在硬撑?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飞檐斗胆恳请姑娘,去宫里看看主子吧。主子一个人……”男子恭敬地弯着腰身,拱手恳求着。
他并未继续往下说,可我的眼前却突然浮现起那失意寂寞的背影。
心蓦地一疼。
“我会去看他的。”心中五味陈杂,我双眉微锁地承诺着,“明天就去。”
翌日午时,天高云淡。我用过午膳,坐上马车,只身前往宫中。到了北梁皇宫,一路上照旧无人阻拦,令我得以直奔颐重殿而去。径直入了大殿,我却没有见到无争的身影。于是,我问了殿内伺候着的太监,得知他正在偏殿小憩。我转而来到偏房,果然一眼瞧见了正在软榻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的无争——边上,还立着北梁皇宫的总管太监。
已有些年纪的总管太监见我来了,两眼骤然放出光彩,他似乎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我一个“嘘”的动作给及时拦下了——领会了我的意思,那人笑着冲我欠了欠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顺便用手势屏退了一干宫女太监。
屋里很快就只剩两个人,一个一动不动地坐着,另一个静静地站着,唯有案几上香炉里溢出的青烟兀自缭绕上升。我盯着不远处的那张睡颜看了一会儿,起步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
脸色果然略显苍白,嘴唇也相当干燥,连黑眼圈都有了……身体不舒服,怎么也不吱一声呢……
正这么思忖着,无争安静的睡脸上冷不防有了动作。他眉心猛地一抽,又忽而双眉紧蹙,像是做了噩梦一般,眼珠子也跟着打转。我见状,没多想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岂料他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眼,抬手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我的手腕,惊得我一声低呼:“啊!”
“云儿?!怎么是你?”看清了我的容貌,他原本警惕甚至可谓是狠戾的目光倏地柔和下来——带着诧异的口吻,他如是问。
“我……来看看你。”我嗫嚅着,尚未缓过劲来。
“你终于愿意进宫来看我了。”他温柔地扬起唇角,松开了那握紧的手。
“你是不是身体不适?”我决不打算就着他的话题继续下去,故而开门见山地问。
“谁说的?”他噙着笑反问道。
“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我自然不能把飞檐供出来,免得无争嫌他多事、僭越而给予惩罚,“要不要宣太医来瞧一瞧?”
“不碍事,只是有些累罢了。”他摆了摆手,又是莞尔一笑。
“还是叫个太医来诊脉吧。依我看,你的脸色并不好。”结合自己的观察和他人的转述,我坚持认为无争身体有恙。
“呵呵……”谁知我郑重其事的提议,换来的却是他的低眉轻笑,“你还是关心我的。”笑过之后,他竟抬头来了这么一句,叫我当即愣住。
“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吗?”须臾愣怔后,我故作理直气壮道。
“……”他扬唇笑了笑,不徐不疾地伸出手,拉住了我的几根手指,“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变远了呢?”
任由他一点一点地将我的整个手掌握入手中,我感受着他手心的灼热,却无言以对。
他真的是察觉到了……
“云儿,你知道吗?”他轻柔地牵着我的手,目光停留在我们相触的两只手上,“自从我决心坐上北梁的龙椅,我就日日夜夜地盼着这一天。我能牵着你的手,和你一同站在北梁的至高处,俯瞰大好河山。我们之间不会再站着师甫,也不会再有人能够伤害到我们……”他怅然若失地将昔日的梦想娓娓道来,终于不徐不疾地抬起头来,“可是为什么……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之后,我反倒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呢?”
话音落下,四目相对——那眸光,虽是投入眼帘,却径直刺入了我的心房。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抿紧双唇,默默地凝视着他。
“云儿……”他低声呼唤着,脑袋不紧不慢地靠在了我的小腹上,“不要离开我,绝对不要。”
“怎……怎么了这是……”心里明白,嘴上却不得不装糊涂,我勉强笑了笑,唯有思绪千回百转。
“我怕你会弃我而去。”他把脸埋在我的腹部,声音闷闷的。
我不会的——这四个字,我根本说不出口,因为我比谁都清楚,我总有一天是要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