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实在无法凭空想到,这个寡言少语的女子,这个与我素无瓜葛的女子,这个本是被无争派来暗中护我的女子,居然早就对我暗生恨意,甚至还误导了飞檐,妨碍了几天前他对我的援救——这才是飞檐迟迟未能将我救回的真正原因。
获悉真相,我百思不得其解:她就没有考虑过,以无争对我的重视,她若出于私心害死了我,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冷红一直喜欢主子,从小就喜欢。”当我不由自主地向局外人飞檐抛出这一质问之时,得到的是男子良久的无言以及如上的回答,“那种喜欢,可以叫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听起来是多么的刚烈坚贞,可细细想来,这根本就是一种奇怪的近乎自寻死路的逻辑——一损俱损的爱恋,究竟能换来什么?
“姑娘!”我自蹙眉思忖间,飞檐已蓦地俯身叩首,“冷红此番险些害了姑娘,飞檐自知无颜为她请罪,只求姑娘念她由爱生狂,放她一条生路。飞檐,愿以命相抵!”
男子突如其来的恳求叫我顿感朴名其妙,辩解之词这就脱口而出:“我没说要她的命啊……”
诚然,尽管被告知有人曾在甫芹寻毒杀我的事情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可平日里与冷红无冤无仇亦无情无义的我当真对此事没有实感,更别提要找她兴师问罪了。
不过,飞檐竟然愿意为她一命换一命,难不成……
“姑娘的意思是?!”飞檐难得激动地抬起头来,一双眸中写满了期待。
“只要她别再对我起歹念,我会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我如实表达了心中所想。
“多谢姑娘不杀之恩!”飞檐闻言忙不迭对我三叩九拜。
我本就没有打算要杀她好吧……
“姑娘……飞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正微微抽着嘴角,男子忽然停下了叩拜的动作,抬眼艰难地吐字道。
“什么?”
“冷红在姑娘中毒后便只身返回北梁皇城,只怕……她已自知不会得到原谅,会去向主子请死……”男子说着,双眉紧锁,“求姑娘准许飞檐前去拦截!”话音未落,他又猛地朝我一叩首。
我听着他并不明晰的陈述,思维一时有些跟不上来,直到突然想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我才一下子紧张起来:“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赶紧去啊!”
话音未落,飞檐已倏地抬起头来注目于我,眼中满是诧异。怔了好几秒,他才猝然回过神来,起身急急道了一声“是”,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望着他匆匆经过的房门,我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这个心急火燎动身前往北梁追人的男子,这几天怕是日日如坐针毡吧?因为见我身中剧毒生死未卜,又实在没脸开口请求宽恕,才硬是忍到了今天。
自古情义难两全,偏偏却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虽说眼下我好像无暇顾及他人,但这段忽然降临的插曲还是令我的心湖泛起了不小的涟漪。我不敢想象,当冷红一脸决绝将我已中毒身亡的噩耗带到无争的面前,她将会面临怎样可怕的命运。
事已至此,我只能祈祷飞檐能够拦下她,拦下这个因爱痴狂的女子,除此以外,我帮不上任何忙——时不我待,分身乏术,我没有忘记,自己这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飞檐离去后的第三天清晨,旭日尚未东升,我便已然斜靠在一辆马车内,目无神采地注视着前方,任由马车一路颠簸,载着我和黎烨去往南浮皇宫。
“先睡一会儿吧。”寂静无声的车厢内,冷不防冒出了黎烨的声音,“路还长着。”
“睡不着。”脑袋倚着车壁,我轻轻动了动唇,依旧目视前方。
“我都打点好了,一切按计划行事,你不必忧心。”黎烨柔声宽慰着,旋即话锋一转,“倒是你的身子,当众舞上一曲,能否受得住?”
“……”我转动眼珠,看向昏暗视野中那并不清晰的脸庞,“穆公子用药替我吊着,不会有事的。”
他闻言沉默了,兴许也明白这是比拆东墙补西墙更糟的下策,十余秒过后,他忽然沉声询问:“不去不行吗?”
我愣了一愣,看着他道:“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罢……”他似是轻声叹息了一番,然后低声妥协,“先闭上眼养养精神吧。”
我打量了他片刻,随后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我心知肚明,对于今日一事,无论是辰灵抑或黎烨,他们打心眼里都是不赞同的。可他们也同样清楚,我有不得不为的理由——是以,他们并未出言阻拦。
“事已至此,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某处,缓缓闭上了眼睛,“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是安慰黎烨,更是让我自己安心。我不是不知道此行存在的风险,但是我只能相信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地达到目的——唯有如此,方可快刀斩乱麻。
车外晨光熹微,丝丝入内,渐渐洗净了车厢里的暗色。随着车夫拖长音调喊了一声“吁——”,车轱辘的转动声戛然而止。黎烨同我一前一后下了车,车厢外的寒风立刻叫我打了个哆嗦。他见状忙伸过手来,大概是想替我拢一拢身上的大氅,但手伸至中途却又退了回去。我大抵猜到了他这般表现的原因,却也只好装作浑然不觉,将目光投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