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好好地陪在我的身旁。
翌日,晨光熹微。
我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寝宫的床榻上。
天知道我昨天为什么要回到这里。
然而,我却独自一人回来了。
因为黎烨说,我是一个帝王。
因为穆清弦也说,换做是辰灵,同样不希望看到我坐在床前暗自垂泪。
因为我更是明白,他二人所言,皆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即便如此,我醒来后心心念念的,还是唯辰灵一人。
沉重感压在心头,挥之不去。我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抬手撩开了浅红色的床幔。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走出寝宫,至朔阳殿。本该举行左相加封大典的朝堂上,而今却将上演着另一番景象:文武百官有窃窃私语者,见国君现身走向龙椅,便全都默契地噤了声,埋着脑袋垂手而立。
我深知他们所议何事,故而早就想好了,要先发制人。
“今日的大典,取消了。”站定在龙椅前,我转过身子俯瞰群臣,未等他们齐齐行君臣之礼,就已朗声宣布。
“这……”许是传言得到了证实,一些大臣纷纷作诧异状——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处变不惊,想必是早已心中有数。
“敢问皇上,这是何故?”终于,其中一个大臣按捺不住了,他抬脚出列,拱着手向我询问。
我冷着脸瞥了他一眼,眸光一转望向众人:“左丞相为向我南浮表明忠心,已与东漓程氏断绝关系。”
替不得不为的事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受苦受难变成忠君爱国,这便是我眼下所行之事。然而其中酸涩艰辛,只有亲眼所见亲身所受者,方能体会。
看着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我顿了顿,掩饰着心中余悸,接着话头,面色如常道:“但也正因如此,左丞相不得不遭程氏家法,眼下重伤未愈,朕已着其安心养伤。是以,封相大礼延后。”
话音刚落,我的目光恰好落在了温故离的眼中。他站在最前列——离我最近的地方,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偏偏从那张脸上,我又瞧不出任何端倪。
但四目相接的那一刻,我心下仍似有千虫爬过。我不由得回忆起,那天早朝时他曾一本正经地说了一番话——如今看来,这个我最不待见的人竟成了先知。
思及此,我朴名恼怒起来。为了不叫人看出情绪的起伏,我蓦地移开了视线,倚着高位坐了下来。
“有事则报,无事退朝。”目光跃过一干人等,我隐去烦躁之色,径直将目光投向殿门之外。
今天的早朝时间本就该被加封大典占去的,想来他们也不曾准备唧唧歪歪了。
果不其然,一语毕,无人作答。而我,也早已心不在焉,于是径自站起身来,亲自道一声“退朝”,就准备甩甩袖子走人。
“皇上。”岂料我刚侧过身去,耳边就传来了一个我不愿听到的声音。
我整个人调转了方向,微皱着眉循声望去。
温故离,又是他。
眼见始终未尝参与群臣私议的温故离面无表情地冲我拱着双手,我顿时心生不悦。我不打算开口应声,却听得他兀自道:“敢问皇上,经此一事,你依旧认为程公子适合成为我朝左相吗?”
一句反问,登时挑起了我的怒火。反驳之词正欲脱口而出,却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不能冲动行事,更不能让他有一点可趁之机。
“右相,注意你对他的称呼。”是以,我板起脸孔,冷冷地直视着提出异议的男子,十个字无一不在暗示那既成的事实,“加封大礼虽未行,但他已是朕的左丞相。这一点,不容置疑。”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我刻意加重了语气。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死寂。温故离没有接话,只是一动不动地与我对视。我毫不避讳地俯视着他面不改色的容颜,将心中的愠怒冷却成冰凉的眸光,径直送入他的眼中。
四目相对,无人妥协。两人就这么互不相让地较着劲儿,直到我暗自冷哼一声,再度丢下一句冷厉的“退朝”,寒着脸拂袖而去。
别说之前我就已下定决心要封辰灵为丞相,如今他都为此而遭了这么大的罪了,我怎么可能让他的牺牲付诸东流?
所以,他们谁也别想觊觎,谁也别想。
半个时辰后,我匆匆处理完几件重要的政务,便遣退身边的宫人,独自赶往心远阁——却不料,尚未见到牵挂之人,我竟先望见了早朝时才给我添堵的那个男人。
朱门外,身着朝服的温故离正侧对着我,想来是下了早朝后直接来到此地的。只见他负手而立,仰头静思,目光缓缓拂过心远阁的漆柱、外墙和屋顶……那神情深沉而专注,他甚至没能及时察觉到我的靠近——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和我的心情,或许我会认为此情此景下的此人正在缅怀故友往事,抑或喟叹物是人非。
只可惜,是他。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拉长了脸,挺起胸膛,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不慌不忙地侧身西望,目视着我一步一步与之拉近了距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因此,我定了定神,脚步则已停驻在他的跟前。
“臣,参见皇上。”温故离从容不迫地弯下腰去,对我略施薄礼。
“免礼。”视线随之上下移动,我只说了不可不说的两个字,便等着看他意欲何为。
“皇上果真是直奔此处了。”谁知他一抬头,开口竟是这么一句叫人意外的陈述。
倘若换做其他人,兴许我还会和颜悦色地解释一番,可碰上他,我当真是连好好说话的兴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