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猜,兴许你真正的生辰并非腊月二十六。”我说着,眼帘微微下垂,“但估摸着也相差无几。”
所以,我来陪你过生日。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你这是在可怜我吗?”双方一时陷入沉默,直至甫芹寻突然冷声质问。
“你觉得我应该可怜你吗?”我抬眼反唇相讥。
她再次无言,唯有那双暗藏恨意的眼眸,不住地投出精光。
“饿了,吃饭。”我目光一转,提起筷子,瞅准了一只大虾。
然而,一直到我把那诱人的鲜虾夹起来放入碗中,甫芹寻的一双手都没有放上台面。
“你不想吃,我的表侄还想吃。”见她始终不肯动筷,我只好拿她腹中的孩子说事。
“……”这回,她似是迟疑了片刻,“我吃过了。”
“欺君可不好。”我扬眉予以揭穿,顺势将虾身送进了嘴里。
最终,她还是拿起了眼前的筷子,开始默默无言地用餐。
听着碗筷偶尔发出的声响,我的脑海中忽然回放起一些画面。
大约一年多前,我从东漓回到北梁,她说要为我接风洗尘,便在玉树轩的庭院里摆了一桌美酒佳肴,与我邀月对饮。
犹记那一夜,她醉言醉语地说了无数个“后来”——彼时尚在把酒言欢,然谁人能料,我们的“后来”,如今竟是成了这般模样。
往事历历在目,而今徒留叹息。
时至今日,我仍未能弄清,到底是什么让她与我反目至此。
这一未解之惑犹如一根尖刺,每每思及,总叫我心生不适。
如果可以,我是多想把事情弄个明白,又多想从今往后漫长的岁月中,她可以不再误会,不再恨我。
脑中思绪流转,我轻声放下了筷子,注目于面前的女子,下定了决心。
“舒痛香,隐春散,林中被困,皇上赐婚,二人出逃……梓栖遇刺。”我缓缓开启了双唇,上述至今仍能刺痛人心的词汇从口中逐一而出,“这些,是你恨我入骨的原因。”见她已然手头一滞,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我继续盯着她道。
“……”她慢慢地扬起了脑袋,漆黑的眸子投来冰冷的目光。
“舒痛香是廉妃给我的,隐春散也是她事先混入的,林中被困也许是巧合,但我与梓栖一夜未被寻回,乃是梁尊帝和廉妃共同设下的陷阱,目的……就在于你。”时隔四季轮回,我终于得以无所顾忌地道出那一切背后的真相,“梁尊帝罔顾人伦,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却求之不得,故而染指胞妹的女儿,企图在外甥女的身上寻找妹妹的影子。”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甫芹寻的双眸,将往昔恩怨娓娓道来,“想来他也觉察了你和梓栖的感情,因此在算计你的同时,又将我赐予梓栖作为侧妃,一石二鸟,好令你二人生生分离。”
甫芹寻一言不发地听着,可眸中的情绪已是翻江倒海。
“后来,我的确是真心想要助你们离开北梁,却不料无争已在暗中安插了一个冷红……”我不由自主地顿了顿,难以将各种细节逐一道明,“是以,你们逃出去没多久,就被他派去的杀手给追上了。”
“你是想说,在这整件事中,都是他们三个在耍阴谋,”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她冷不防开了口,“而你,没有一点责任?”
“呵,责任?”我闻言哑然失笑,毫不胆怯地与之对视,“一个悲剧的酿成,所有人都有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包括看似只是个受害者的你。”
她微微瞪大了眼,瞳仁中透出一丝愤怒。
“我曾经问自己,倘若我多加防备,留个心眼,考虑周全,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我略微移开了视线,心头惆怅乍起,“同样的道理,你有没有扪心自问,若是你从头到尾都对我深信不疑,都没有想要伤害我,是不是最后的结局也会和现在大相径庭?”
话音未落,我已与她四目相对。
我是当真想要知道,她为什么一再地怀疑我?这冤冤相报的锁链,究竟从何而起?
“信?你神秘朴测,心思诡异,叫我如何信你?”她直视于我,似笑非笑,“连四妃之中最为善良的德妃都暗示我朴要与你过于亲近,你说我该不该对你设防?”
“你说什么?德妃?”获悉了闻所未闻的讯息,我顿时错愕不已。
为什么德妃会……
“如果仅仅是淑妃、娴妃说你的坏话,兴许我还可以一笑了之,可是连德高望重、慧眼识人的德妃都察觉到你心有旁骛,我又岂能不防?”
我心有旁骛?我心有旁骛?!呵……那所谓的旁骛,不过是意欲魂归故里罢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所有人都提醒你小心为上的时候……换做是你,你能置若罔闻吗?”
是啊,我能置若罔闻吗?能吗?!
“呵……呵呵……”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片凄然,我情不自禁地笑了,“所以当东窗事发,你就毫不犹豫地认定了,是我意图加害于你?”
她咬着唇注目于我,似是无言以对。
“芹寻啊……”我脸上微笑着,眼眶却是蓦地一热,“信一个人是有多难……多难啊……”
我无力喟叹,忽然不想再作解释。
两人就这么放下碗筷,对着一桌子的饭菜缄默不语。
“菜凉了……”直到我眨了眨眼,隐去了眸中的湿意,先一步提起筷子,“吃饭吧。”
“为什么让我住到这里?”甫芹寻却没有即刻照办,而是冷不防如是问。
“……”我伸向菜碟的筷子不禁因她突如其来的问话而顿在了半空中,“他要杀你和孩子。”短暂的停顿后,我将菜肴夹入碗中,用平静的语气道出了事实,并不急着去观察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