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过是一路舟车劳顿,方才又激动了一把,有些累过头了而已。”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使劲睁大了眼睛,意图看清男子的脸庞,“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你们先行退下吧。”
“皇上……”
“退下吧。”
“是……”在我的坚持下,年饶只得低声领命,带着一干属下,缓步退出了屋子。
“真的不要紧吗?”等人都走干净了,黎烨蹲在了我的身前,双眉微锁道。
“没什么……不用大惊小怪的。”我虽然怀疑这朴名袭来的睡意可能与我体内的两大奇毒有关,但我却不愿意当着黎烨的面提及此事,是以,我放下了揉着额角的右手,对他嫣然一笑,“还有,千万别惊动其他人,好不容易鼓舞了大家的士气,别叫他们误以为我这个皇帝是个病秧子,再失了抗击敌人的勇气。”
“……”听罢,他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俯视着我,“你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不注意啊……就是刚才见了那场面,太过激动了……”我赔笑着反驳,继而话锋一转,“难道,你就一点也没觉得热血沸腾吗?”
“有啊……”孰料他直言不讳地说着,起步走到我边上的那把椅子旁,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所以不得不佩服你了。”
“‘不得不’……”我故作不满地重复着他的用词,“说得好像很勉为其难似的……”
“没有勉为其难。”他当即矢口否认,侧首定定地瞅着我,“是真的觉得……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擅长激励人心。”
“呵……”他真挚的眼神令我不由哑然失笑,“我并不善于做这种事情。”说罢此言,我不由自主地收起笑容,怅然若失地看向屋外,“其实,我知道……自己这是在把他们往死路上推……”
“战场上,历来生杀无常。”他亦沉声诉说着残酷的现实,“有战争的地方,就必然会有死亡。”
“是啊……”我无奈地叹息着,依旧目视远方,“所以,我才讨厌战争。”
一语毕,双方皆是陷入沉默。直到我的眼皮又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他才开口劝我进屋休息。
“编排队伍以及分发盔甲、兵器的事,自会有人负责,而且会远比你做得好。”当我闻言提及上述两件当务之急时,黎烨立即出言驳回,听起来一点情面也不留给我这个皇帝,“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攻过来,你还是乖乖养精蓄锐吧。”他顿了顿,似是打量着我的脸,“我想,你应该不打算在敌军进攻的时候躲在后方吧?”
言下之意,一旦西凛人进犯,我肯定会亲临前线,与众将士共同进退。
他还真是了解我。
或者说,曾经同为帝王的他同样心知肚明,此情此景下,国君的莅临对于将士们——特别是那些第一次拿起武器上战场的百姓们而言,是有着多么不可替代的意义。
为此,我的确应当养足了精神,切不可在众军面前出现状况。
思及此,我冲黎烨笑了笑,回房歇着去了。
待到一觉醒来,夜幕已然降临。我起身用了晚膳,询问了志愿参战者的物资分发和人员编排情况,获悉一切已安排妥当,自是甚感欣慰。
只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当夜,城外的敌人就展开了自我来后的首轮进攻。所幸我方始终严阵以待,加诸今日士气高涨,很快就粉碎了西凛军队的企图。
然而,敌人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打击,相反地,他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在短短四天内又连续发动了三次猛攻,让我军的伤亡人数直线飙升。
在此期间,作为一国之主的我亦是终日惶惶不能安,可除了慰问连日激战的将士以及因此负伤的伤员们,除了每一次遭袭都出现在城墙上与他们共赴国难之外,我什么也做不了。
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巡视中的我望着城中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军民们,心脏一次又一次地被揪紧。
从皇城带来的物资补给毕竟有限,更重要的是,人的体能和精神力量也都是有极限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还可以撑多久。
无争……为什么还不来?
都第八天了……算上我到沐须城所花去的四天,再加上消息北传到出征之间的四天,总共已经过去十六天了啊……除却情报传递到无争那里的时间……还剩几天,还剩几天?
越是凝神计算,越是心慌意乱。
难道……是我失算了?
唯有这一点,我不敢去想。
抵达沐须城的第八夜,我愁眉紧锁地坐在案几前,就着跳动的烛光,双目失神地瞅着那张被我看了无数遍的地图。
“不早了,去睡吧。”在一旁伫立许久的黎烨忽而沉声劝说。
“将士们夜以继日地守着四面城墙,有些人已经连着五六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这种情况下,你叫我怎么睡得着?”仍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图纸,我面沉如水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