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伦黄衣高冠,带着十余名私从宾客,持节抵达蓝田县时,要随他南下的数百人已在此待命。
“下吏北军越骑营军司马成重,见过克奴伯!”
成重年纪三十许,比第五伦要大很多,早闻这位孝义第五郎颇为年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羡慕他的仕途之顺。
成重有一个习惯,见到人后就自称“前朝开陵壮侯之后”,这倒是让第五伦一愣,他又不是专门记阀阅家世的士人,哪清楚这是汉朝几百列侯中的哪位,只嘴上恭维:“原来是开陵壮侯后人!久仰久仰。”
其实成重所说的,乃是汉武时的开陵侯成娩,曾和马援的祖宗、重合侯马通合作出塞击匈奴、围西域姑师国。
二人说着话,成重也带着第五伦看看要南下的三百人,看来成重名为军司马,实则只相当于一个军候。
倒是跟着第五伦来的郑统与臧怒二人面面相觑,暗道:“原来北军也吃空饷么?”
天下知名北军之设起自前汉,一直以来都是中央军,一共八校,分别是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虎贲,合计达数万之众,在内平诸侯、外击匈奴的作战中立下了大功。第五伦马上就要叫“二大爷”的马余便曾任中垒校尉,只可惜他去了扬州。
眼前这支队伍隶属于越骑营。
第五伦好奇地问道:“营中还有越人么?”
成重道:“汉武时,确实是以北迁的瓯越人入选宿卫,可后来哪还有什么越人,只保留名号而已,士卒多是南方子弟,尤其以右队、前队人居多。”
入营后,护卫在第五伦左右的郑统、臧怒都瞪大了眼,越骑营不愧是中央军,装备比他们猪突豨勇好了不知多少倍,瞧瞧那玄色的两当铠,飘洒红樱的兜鍪罩在头上,让所有人从装束到表情都整齐划一。
所持矛戟刀剑一看都是上选,可不比他们得捡武库里装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破铜烂铁强,几乎人手一把弩,拥有一到两匹马。
臧怒只暗暗艳羡:“若吾等当初有此武备,哪能让胡人轻易跑掉?”
虽跟着第五伦在塞北打过一仗,但站在正规军前,仍会有些自惭形秽,郑统则不然,他作为渡河之役身先士卒的骁勇之士,虽然也眼馋,嘴上却不肯认怂:”别看武备如何,真打起来可不一定谁输谁赢。”
一共两百徒卒,一百骑士,说是徒卒,其实也有马代步,这意味着他们此番南下速度会很快,不用再靠可怜的两条腿跋山涉水。
第五伦巡视一番后道:”我看士卒们所乘马匹,与塞北所见高头大马不同,似乎有些……矮小。”
这倒不是北军空饷吃到了战马头上,成重解释道:“我部与长水、胡骑、屯骑三营不同,用的多是南方之马,乃是春秋时唐国骕骦宝马后代,南方不比塞外的一马平川,常是山陵丘壑纵横,北马难以适应,只有南马方可,别看马是矮了些,但登山下沟,如履平地!”
在之后的旅途中,第五伦就见识到了这些南方之马的本领,且说蓝田地处关中平原南缘,亦是最后的平川之地,出了蓝田山后,风景陡然一变,秦岭余脉夹谷而生,道路也变得狭窄,等过了入关第一道屏障峣关后,大道更是变成了小路,只在群山相夹下的一条缝隙。
第五伦回望之际,也在抵达上雒县时,将沿途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根据成重所言,两百多年前,刘邦入关走得就是这条路。先破开武关,又派遣郦食其携带金帛与峣关守将谈判,同时听从张良之计,在峣山遍插旗帜,布下疑兵,以动摇秦军军心。最后“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
离开上雒的下一站是商县,此地已隶属于右队郡(弘农县),算是越骑营中不少人的家乡,可就第五伦所见,这中央军的军纪也没好到哪去,虽然有成重耳提面命不敢虐民,但走在路上纵马践踏青苗之事时有发生,第五伦也不像北上时以发代首了。
这头发再多,也有割完的时候,与知恩图报的猪突豨勇不同,就越骑营这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把他薅秃了才怪,更何况他只负责出使,这些越骑兵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收买笼络……代价太高,中央军又不是奴婢土包子,啥没见过?
第五伦只暗想:“我宁要一群甿隶奴儿从头开始练,也不愿收此骄兵悍将啊。”
而就在越骑营途经商县县城的时候,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小贩正在路边,此人名叫杜吴,见到军队路过,旁人早就溜了,他却大着胆子叫卖起来:“柿饼,甜如蜜的柿饼,将军不尝一尝?”
可他却被越骑粗暴地推攮在地,货担砸了,一时间所卖柿饼掉也了一地。
这可是家里辛辛苦苦晒出来换吃食的,杜吴心疼不已,连忙低头去捡,一些柿饼滚到路上,被越骑兵肆意践踏,气得他骂骂咧咧。
倒是位于队伍后方的第五伦瞧见了这一幕,让臧怒给杜吴一块随车携带的布匹,就当是全买了。又接过杜吴手里硕果仅存的几枚尝了尝,笑道:“果然很甜。”
杜吴捧着布感恩戴德,可还来不及追上去道谢,第五大夫的车驾已经驶远。
……
三月上旬,“扼秦楚之交,据山川之险”的武关武关已被甩在后方,此地颇为险要,入蓝田而关右危,道南阳而东方动,朝廷专门设置了武关都尉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