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风雪正大时,一行人等进入渔阳郡地界。
两郡虽然迫于匈奴、乌桓压力,协力互保于边塞,但双方都担心对面想火并自己,还是有所提防。听说是上谷使者,渔阳兵看他带的人马也不多,这才放行。
如今河北乱成一锅粥,上谷的突骑正在和控制广阳、涿郡的北汉广阳王开战,但渔阳却依然作壁上观,不过郡内倒是军备森严,寇恂东行路上,便见到许多兵卒在雪停之际持兵戈出巡道路。
“寇功曹,吾等能说服渔阳太守么?”眼看路过的几个县城依然挂着汉旗,属下们忧心忡忡。
“若是不能……”寇恂回首看着随自己前来的数十位上谷突骑。
“那我,也少不得要效傅介子斩楼兰王之事了!”
行至渔阳郡府以西的县时,他们却被拦住了去路,渔阳兵们就是不放行。
“天降大雪,东面路断了。”带数百人守在这的郡贼曹掾,名叫盖延,乃是一位身高八尺的汉子,背后一张大弓,恐怕要三百斤的力气才能拉开,这壮士警惕地看着寇恂,也不容他多解释,挥手就赶。
“那曹掾在此做何事?”
“听说有胡寇南下滋扰,故在此守备,汝等速归,勿要靠近渔阳城!”
盖延态度坚决,寇恂也不好将来意完全说明,只能带着骑从往南绕道,欲从渔阳南部名叫“狐奴”的县城绕过去。
然而抵达狐奴县后,他却感觉到了不对劲,夜色将黑,狐奴县同样戒备森严,墙垒上有火炬移动,焰苗于风中飞舞。发现来人后,胄上蒙了雪花的兵卒在紧急调动,接着出现了更多火炬,一队人马正自冲向他们!
寇恂只带着数十人,而对面至少数百,他没法顽抗,只令属下稍安勿躁,等包围者慢慢靠过来,寇恂举着火把在脸前晃着,表明了来意。
“我上谷郡功曹寇恂也,有事前来拜见渔阳太守。”
“上谷?耿君的臣属?”
为首的人纵马过来,他的口音和寇恂先前遇到的壮士盖延很像,或许就是同乡,但却稍微文质一些,笑着拱手道:“既然是远方之客,那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要见渔阳太守,便随我来罢!”
在这一夜前往渔阳郡城的路上,寇恂才知道,此人名叫王梁,乃是狐奴县令,确实和盖延是乡党。
“寇君遇上盖延了?还望勿放在心上,他便是这脾性。”
王梁一路上别的不关心,最心切者,却是上谷进攻广阳王的战事。言辞中还多次贬低刘子舆,称赞魏王伦,说他“尊贤下士,士多归之”“魏王方盛,铜马力不能独拒“之类。
一整夜,不管寇恂如何打探,对渔阳究竟发生何事,王梁都不透露,寇恂也唯恐王梁在套自己话,只含糊其辞。
等进入渔阳郡城时,天色即将大亮,寇恂这才能真切看清楚,昨天渔阳城发生了怎样的剧变!
郡城内的道路上,除了积雪外,还有挤满沟壑的血迹和尸骸,横七竖八地躺倒,而城中屋舍紧闭,百姓都不敢出来。
一群人正在拖拽尸体,收拾残骸,见了王梁后无不与他招呼,吹嘘昨天自己的英勇事迹。
这场兵变的中心是郡守府,此处攻防最为惨烈,看到这一幕,寇恂心中有所猜测:“渔阳太守,恐怕凶多吉少了。”
靠得更近时,他甚至看到了昨日在渔阳城西带兵断路,拦着自己不让进的郡贼曹掾盖延,浑身浴血——别人的血,如今已经结成了红色的冰渣。
盖延高达八尺,但此刻却在向一位背对而立,身高七尺有余的矮壮汉子行礼,弯下了腰。
不止是他,王梁也让寇恂等待,他自下马上前作揖,看得出来,此人才是这次兵变的头领,能叫盖、王两位壮士心服,这让寇恂对此人颇为好奇。
那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甲胄,背对寇恂,腰上的刀没有入鞘,沾着厚厚的血渍。听着盖、王二人的话后不住颔首,少顷才扶着腰刀,转过身来。
这是位结实和壮健的中年男子,神态勇鸷,眼中却又不乏智谋与灵气,这时候寇恂才看到,他腰上居然还拴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寇恂上前拜见后,此人打量他道:“君就是上谷使者,要见渔阳太守?”
寇恂应诺,岂料此人却道:“那要见的是故太守,还是今太守啊?”
不等寇恂答应,他就拍着腰间首级道:“故太守在此,因其不识大势,不愿听从吾等提议,出兵助魏,非要跟着刘子舆,屡谏不听,已被吾等兵谏所杀!”
说来好笑,寇恂还想效仿傅介子斩楼兰,不曾想渔阳内部有人抢在他前面,来了一场下克上!
但看着城头刚升起来的“魏”字旗,虽然是连夜绣好的,但这对寇恂来说,未尝不是喜讯,只拱手道:“壮哉,那我面前的今太守,又该如何称呼呢?”
汉子笑道:“在下南阳人士,故渔阳安乐县令,吴汉是也。”
“正好寇君来到,还望替我上书禀于魏王,吴汉已诛杀汉守,因事态紧急,来不及得到魏王任命,只能暂且自表为魏守,愿立刻发渔阳突骑南下,助魏灭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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