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千曲川南岸的战争突然爆发的时候,旭山城内又在召开军议,只是这次军议似乎不太一样,在评定间内摆着那幅熟悉的军事地图,地图上插满的小旗子是什么意思也都知道,众人莫名其妙的盯着地图,很快就发现许多不正常之处。
“怎么须田殿的旗子变成蓝se的了?”
“不对!还有雨宮殿的旗子也变成蓝se了!”
蓝se是武田一方的旗帜颜se,红se是吉良一方的旗帜颜se,红se变成蓝se到底意味着什么,信浓国人众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他们很紧张也很愤怒,纷纷吵嚷着要找吉良义时讨个说法,有人带头事情就是好办,明明没有自己什么事的大部分信浓国人也鼓噪起来,似乎有打算抱团吓唬住吉良家的意图。
过会儿一名长相俊秀的小姓捧着一大摞书信走过来,然后才是吉良义时慢慢走过来:“咦,诸君都在啊!那正好本家有话要说,这几天我可是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岩鹤丸开始!”
“是!”河田岩鹤丸高声诵读道:“武田大膳大夫殿亲启,自吉良军入寇以来,我等信浓武家无不殷切盼望武田军驱逐吉良军,还我信浓一片安宁乐土……”
“纳尼?”厅内的武士陡然拔高音调,超过八成的吉良、长尾家家臣lu出愤怒的表情,任谁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了入侵者,武田家却成为信浓的主人,斋藤朝信冷笑道:“什么时候信浓成武田家的了?幕府册封的?”
细川藤孝yin着脸。冷冷的瞟向厅内的信浓国人:“有些人还真是不知廉耻啊!”
身为足利家同纹众。三管领细川氏的一门众。细川下和泉守家现任家督,无论出于什么理由细川藤孝都要维护幕府的名誉,早年拜师三条西公条学习和歌的秘诀“古今传授”,刚出师就被吉良义时拐到吉良家做家臣,随后又借吉良家与幕府朝廷的关系大展歌道,迅速成为天下第一流的和歌圣手。
自从来到远国越后,公务忙碌也没功夫召开和歌会,不过来往北陆、羽奥的公卿总会特意到直江津与他会面探讨和歌技艺。不仅如此,细川藤孝在汉学、汉诗、文学上的造诣也非常深厚,长尾景虎的授业恩师天室光育还曾与他有过书信来往一同探讨交流学术问题。
才到越后一年多,他的名声就已如长翅膀似的飞遍越后、信浓、上野、越中、出羽、陆奥等地,算的上整个北陆关东最顶尖的文化人。
“本家来点一下他们的名字!点到的一定要记得站出来哟!”吉良义时笑嘻嘻的拿过书信一个个念道:“雨宮家次、須田信昌、屋代政国、島津泰忠、蘆田信守、伴田貞長、赤沢経康……栗田鹤寿!”
“一二三四五……二十五家!北信浓二十五家豪族内通武田家呢?本家该怎么处置你们呢?”
伴随这个问题,二十五名信浓武士顿时成为众矢之的,不但吉良家、长尾家的武士怒目相视,就连信浓本地的反武田派也憎恨他们,栗田宽安耷拉着脸不停的碎碎念,大概念叨的就是他早就看出这个一门脑后有反骨早晚都会出事。今ri果然还是出事了。
栗田鹤寿突然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同族栗田宽安大声喝骂:“忘宗背祖之徒。不顾上下反对跟着越后众匪去那北陆,丢下我善光寺千年基业不顾,还把土地城池全部让给长尾家,你就是恶徒!”
这一通喝骂把栗田宽安给骂愣住,也让厅内的武士都愣住,看到这情形,栗田鹤寿得意的叫嚣道:“我们没有背叛!投靠武田家是理所应当的,信浓的国人都不是瞎子,大家都能看出武田家势不可挡,为什么我们不能投靠武田家?凭什么?”
“所以你就背叛了吗?气势不可挡便可以抛弃身为武士的心中大义吗?真是冠冕堂皇,冠冕堂皇啊!”吉良义时轻轻为他鼓起掌,脸上的笑意逐渐转淡,眼眸中闪过一丝可怖的凶戾。
“武家大义?那东西有什么用?你们告诉我有什么用?能管吃管喝吗?武田家入侵信浓谁帮过我们?我们现在投靠武田家有何不可?别那你那套幕府的东西糊弄人,幕府有什么?武家大义又有什么?在这战国乱世,有兵有钱才是根本,其他都是蠢话、废话!”
栗田鹤寿觉得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尤其站在几百人的评定间里大声冲着那个所谓的“武家名门”大吼,这种感觉简直太有成就感了,一时得意忘形他就指着吉良义时背后的足利二引两旗说道:“幕府有什么了不起?武家源氏?不过是昨ri黄花,当今乱世是我等籍籍无名的武士们的时代,只有武田大膳大夫这等英雄才能带领我们打下诺大的领土,投靠武田家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享,你们还在执mi不悟吗?”
“你刚才对着我足利家的御旗指手画脚?”吉良义时的脸se冷若寒霜,猛地站起来大喝道:“将此逆贼拿下!”
“呛啷!”几百把刀光闪烁,将这二十五人团团围住,几个不知好歹的人还师父反击,被渡边高纲、斋藤朝信、本庄繁长、北条高广等人一拥而上全部擒住,信浓国人一时间吓的手足无措,这一切变化实在太快,让人来不及思考就过去,瞥见一旁的越后武士面se不善的打量他们,这些人明智的选择沉默。
“背叛还能这么厚颜无耻的说出来,我看你们是利令智昏,脑壳烧掉了!”吉良义时走到栗田鹤寿的身前,看着双手被反拧摁在榻榻米上痛苦挣扎的家伙,冷笑道:“就是你这等叛逆,才让我足利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你们可曾记得谁给你们的土地知行?谁给你们远超农民、商人的武士身份?你们都忘了。全部都忘了!一群忘恩负义的叛逆!你们的祖先将为你们今ri的耻辱而meng羞!你们天生流淌叛逆的血脉。就是我武家的蠹虫。害群之马,你们根本不配做武家!”
“最最不可饶恕的是,你们竟然敢亵渎我河内源氏足利家的御旗!简直罪无可恕!千刀万剐也不可饶恕!”吉良义时的眼神仿佛能噬人,凶暴的煞气让这盛夏的评定间冷如数九寒冬。
旁听的一众信浓国被这几句话吓的汗流浃背,那二十五人更加不堪,全身颤抖犹如筛糠,还有几个人当场昏过去,更有人身下散发着一股难掩的恶臭。如此丢人的表现让吉良家的武士更加厌恶。
“我河内源氏嫡流,足利上総三郎义时,以武家源氏栋梁家御一门的名义,夺去尔等二十五人武家之格,尔等祖先由上追溯五百年,但为武家者一应夺去武家配享,拆毁菩提寺,焚毁武家证明文书,列为武家叛逆,百代不得赦免!”
“栗田鹤寿口鼻之间喷出鲜血。但脑袋被死死按住,只能一字一字吼道:你……凭……什……么……这……么……做?幕……府……没……有……这……种……处……罚!”
“以前没有。是因为幕府太仁慈了,仁慈到让你们这群叛逆心安理得的下克上,背叛!但是从今天开始一切都变了!”吉良义时高傲的扬起头,冷冷的说道:“因为我叫源义时!在北陆我就是代表足利家的最高执法者!你们触犯了源氏法度中的叛逆大罪,而我就要代源氏惩罚你们这群叛逆的家臣!记住这面旗帜!河内源氏栋梁家的尊严不容侵犯,下地狱后再忏悔你们的罪过!”
“罪人们,你们将永堕地狱不得超生!你们的祖先亦然!”吉良义时大喝一声:“来人呐!将这二十五人拖下去绞死,立起十字架将叛首栗田鹤寿钉在大手门外,哀号而死!”
“是!”吉良家的武士七手八脚的拉着二十五个吓瘫的叛逆走出评定间,所谓绞死和十字架是怎么回事他们也知道,条顿骑士拿sao的汉斯就时常和他们聊一些与宗教关的故事。
没过多久,二十四个绞刑架和一个十字架就竖立在旭山城外,附近城下町的町民们看着二十五个贵人被绞死吓的不敢靠近,尤其还有一个被钉住的武士不停的哀号十分吓人,没多久在这群罪人的身旁贴上一张布告,列举这些罪人的罪过。
当然也包括追毁武士出身,并百代不赦等严厉处罚,在武士们平淡无奇的复述中,町民们仍然能感受到字里行间的恐怖,对于ri本古代社会来说,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但可怕的是死亡还背着生前的罪孽不得赦免。
不能往生极乐世界还要永堕地狱,这罪过可就太大了,町民们不禁为这二十五人叹息,惹谁不好非要惹到足利家,连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也知道《太平记》里当年足利尊氏举起白旗出九州,二十骑杀入京都一举夺取天下的故事。
这还是走街串巷,深入乡里的猿乐师们的功劳,源平合战、南北朝之类戏剧是人们最爱看戏剧,源义经与静御前的故事不知骗过多少无知少女的眼泪。
无论从世俗对武家的理解,还是对幕府的盲目信任上来看,惩罚一些亵渎幕府的罪臣都是可以理解的,唯一的争议就是惩罚是否过度严厉,许多武家就表示不能理解:“何必做出这么严厉的惩罚,在越后武卫殿不是也原谅了许多人吗?”
处置完二十五名武士,吉良义时也不得不做出解释:“越后的事,是代行国主之前发生的,而且他们没有内通武田,更没有出言侮辱本家,亵渎幕府的威严,并且主动悔过请求宽恕,本家念他们悬崖勒马特地网开一面。”
他知道刚才的惩罚太过严厉,这二十五人里有许多都是厅内信浓武士的亲眷,所谓追毁出身最多也就追到几代之前,因为他们的宗家或者分家就在厅内就坐,追毁也只能把判罪者那一支祖先抹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