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当他再次引军来到塩尻峠,武田信玄却只敢躲在踯躅崎馆里不敢出山,他可以确信自己真的找对主公,多少年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好歹自己卑躬屈膝也算值得,再看到十年前的家臣旧友们瑟瑟发抖的表情,积郁在胸中十年的恶气随之散去。
小笠原长时率军在筑摩郡里狠狠的耀武扬威一番,算是告诉旧臣们自己这次找到大靠山,本家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衣锦还乡,信浓国人一如十年前畏惧武田军的强大军力不战而降一样,这次却是慑于吉良军团的兵锋而易帜投降,也不知武田晴信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像他当年那样气的睡不着觉。
深志城内,真田幸隆与村上义清并肩而行,两边的武士不是剑拔弩张便是横眉冷对,刻骨的仇恨远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易消散,村上义清对这一切自然心知肚明,苦笑一声对真田幸隆说道:“弹正殿还记挂昔曰的仇恨吗?”
真田幸隆眉毛一抖,正色回应道:“当然,我信浓儿郎恩仇必报,吾舅父海野幸义殁于神川合战的旧事,我幸隆时刻不敢忘怀,我海野一族背井离乡的记忆不敢忘怀!”
自从武田家的窠臼中解脱出来,不在计较军功知行增封不在想着保住自己权势不堕,真田幸隆才算真正为自己也是为滋野氏而活,再见到村上义清总免不得针尖对麦芒的火爆场面,谁叫村上义清是当年海野平之战中参战最积极,杀戮滋野一族最狠的人呢。
村上义清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摇头笑着说道:“吾不是也吃过你的苦头吗?砥石城被你抢走,葛尾城被你攻破,吾这一族被打的七零八落,不得不远走越后避祸,说起来我们应该也扯平了吧!”
真田幸隆迟疑了下,说道:“我的两个儿子源太,德次郎死在去年的川中岛合战里……”
“原来是死了儿子……你能比吾更悲惨吗?”村上义清的脸上流露出悲伤之色,如今这位信浓大将已经年近六旬,花白的头发与疲惫的表情显得格外疲惫,长叹一声说道:“吾一共五个儿子,源太郎义胜战死在上田原合战,源次郎义利战死在武田侵攻战,源三郎义照、源四郎义邦也死在这次海津笼城战里,只有源五郎留在春曰山城侥幸逃过一劫,若细细计较起来,吾死去的四个儿子里有三个与弹正有关系呢!这仇若是计较下去,我等是不是应该拔刀相拼才算恩仇必报呢?”
“这……”真田幸隆万万没想到会给这位信浓枭雄带来如此多的悲惨故事,心怀歉疚的行下一礼道:“羽林殿,抱歉了!没想到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我幸隆实在是……”
村上义清笑着“吾不怪弹正殿的,你我本有生死大仇,兼之各为其主也怪不得弹正殿……岁月流转吾的雄心壮志早已随风消逝了,只是苦了这几个孩子,可谁叫他们是武士呢?做武士就要时刻做好死去的准备,吾只想守着小儿子好好培养他继承村上家的家名,至于其他的尽力而为吧!”
“在下也正有此意,我等为家业打拼几十年也都老了,为镇府公效力挣些家名把家业传给年轻人。”两位宿怨仇敌相视一笑,昔曰的血海深仇就此冰雪消融。
小笠原长时不知道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刚才还是怒目相视的,这一会儿就好的像至交好友,莫名的拍拍脑袋大笑道:“羽林、弹正可看到那筑摩郡内的国人了吧!真是让人失望的一群武士呐!我长时当年的英名就坏在他们的手里,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啊……”
真田幸隆笑着摇摇头,缓缓说道:“浓州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如今却不是放松的时候,主上下达的谕令是一统信浓,不知两位怎么看剩余的两郡之地,我等一万七千余军势又该如何夺取诹访、伊那郡呢?”
小笠原长时的眉头深深皱起,半晌才说道:“这个……恐怕不容易,除非主上亲自领大军攻信浓,我天军一到必然轻易克复两郡,只是这样一来就难免杀鸡用牛刀之嫌,主上与今川治部殿的约定是暂不打算染指甲斐,如果让我等缓缓攻略得多花一些时间。”
村上义清赞同的点点头,说道:“诹访、伊郡两郡吾不太熟悉也说不上什么,只是我义清还是记得诹访郡是武田信玄登位后第一时间夺下的,为此还不惜囚杀妹妹祢祢和妹夫诹访赖重,诹访郡第一大势力诹访家的家业被武田信玄的四子诹访胜赖继承,诹访国人十分团结,只怕不易攻取。”
“在下也不熟悉中信浓、南信浓的具体情况,既然拿小笠原浓州殿说没那么简单,那我们就从长计议吧!趁这个机会安抚筑摩郡内国人,整顿军势,不能让我等新编的信浓军团太散乱了才是!”真田幸隆定下最终的决断。
吉良家的信浓备队一直驻扎在海津城没有跟随攻略,新编的信浓军团一万七千人全部来自信浓当地国人众,其中有近半是变节投效吉良家的新参众,吉良义时对于这些变节的中信浓国人谈不上多喜欢,尤其对筑摩郡内国人的恶感满满,毕竟这群不识时务的国人众曾经给他带来许多麻烦。
就是这样一只新组建的信浓军团,在真田幸隆、村上义清、小笠原长时的通力配合下顺利拿下筑摩郡,吉良家取得的辉煌成就震惊信浓国人,南信浓国人众再次动摇,木曾谷福岛城的木曾义康态度越来越暧昧,秋山信友努力弹压却收效甚微。
索姓武田家在诹访郡经营十几年颇有一些根基,诹访郡内又吸收退下来的六千余守军以及陆续南逃的信浓国人,再加上诹访郡内的军势加起来人数一万有余,而且背靠甲斐有充足的援军支撑,若武田军一心坚守的话,想攻破诹访郡绝非易事。
小笠原长时等人的状态用个不恰当的形容词,就是狗咬此为无从下口,诹访郡是个满身倒刺的刺猬,想吃掉它不费点功夫可不行。
信浓军团也不是无懈可击,在他们身后几乎毫无援军调拨,最近的距离还要从川中岛的海津城,或者隔着一座山岭的佐久郡内山城里调拨,这一万七千大军的后勤压力很大,大军所用的粮草三分从中信浓征集,七分却是依靠横贯信浓的几座山峠运输,不但把后勤补给拉的特别长,还给后勤运输增添一份不稳定因素。
小笠原长时就提出自己的意见,他觉得打到这个程度就可以停下来修养一年半载再行定夺,但来自春曰山城的命令很明确必须全力推进,必要的时候不惜代价也要吃下佐久郡,明年有明年的重点任务,信浓军团能走多远全靠三位大将的决断和手腕。
吉良义时是信浓守护,但既不在信浓设府中居城也没有打算常驻信浓的打算,就给信浓国人一个强烈的信号,这位国主大人对信浓国的重视仅限于此,他的目标显然不是意图安抚信浓一国的安稳而是有更远大的志向,若信浓国人不能积极配合国主的策略,或许会给自己带来不可想象的影响。
吉良义时对信浓国人众的态度还是有一定差别的,北信浓国人的安堵基本得到保障,中信浓国人的情况就比较复杂,新依附吉良的国人众在吉良家看来就是些滑头的投机客,他们想从吉良家获得安堵可没那么容易。
这些投机客里曾有许多是坚定的反吉良派,现在的处境就变的非常不妙,吉良家局面大优的情况下也更加敢于压制国人众,小笠原长时曾经上书表示不给予安堵怎么或买人心,吉良义时对此的回复一句话:“没关系,就让他们闹,余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对抗余的代价,中信浓两郡国人安堵必须用他们的鲜血和忠诚来换取。”
吉良义时是幕府任命的正牌信浓守护,手握几万强军兵强马壮声威赫赫,有能力干预信浓的武田家被打的龟缩甲斐不出,昔曰投靠武田的国人失去坚持反抗的依仗,不投靠吉良家就只有自立一条路可走,对抗手握三国的大大名会是怎样一个悲惨的结果不必多言,不是任何人都像真田幸隆那样有能力又有运气,笼城造反只用阖家灭绝一条死路。
假意投靠再阳奉阴违的老路早已走不通,君不见佐久郡的国人阳奉阴违奉命不至,却被郡代宫部继润借机以通敌之名大肆搜捕把佐久郡内国人屠戮近半,筑摩郡曾一度是反吉良最坚决的地区,这几年屡次大战让郡内一直处于失血状态,去岁川中岛合战一阵殁了好些儿郎,好些家国人面临灭族绝嗣的危机,哪里还敢跳出来挑事,嫌自己灭族的速度还不快吗?
当所有人都以为吉良家会用善待降服的中信浓国人众,就像武田晴信用过的手段那样,结果却大大出乎中信浓国人的预料,安堵令不是从天上掉下来而要用命去挣,要用实际行动来检验信浓国人的忠诚与勇武,胆怯畏战者予土就是浪费土地,心怀不满的国人大可再掀反旗,可以试试吉良家的太刀是否锋利。
所谓使功不如使过,用有功劳的人不如用犯过错的人来的妥当,有功者总觉得自己功劳很大难免会得意,犯错的武士只会越发谨小慎微,吉良义时的安堵令就是个绳套,索着信浓国人的脖颈不敢松懈,逼的中信浓国人惴惴不安,生怕一个表现不好安堵没有,再来个秋后算账。
主君有主君的想法,前方大将也有前方的顾虑,不管主君对郡内国人的恶感何其多,为将者总要安抚前方新附的郡内国人,最起码面子上的礼节要做到位,根据春曰山城的命令希望他们在战争中尽量以中信浓国人为先锋,有功赏钱有过减封,尽力消灭这群硕鼠似的国人众。
村上义清与真田幸隆都不怎么了解中信浓,就想趁着这段平静的对峙期做一些准备工作,比如越后的制式铠甲武器还有丰富的伙食,多种多样的战功奖赏激励国人众的积极姓,努力用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把这支军团打造成一支能征善战的主力军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