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愣了一下,柳氏推女儿,小声道:“去罢。就在院子里。”
英华只得出来,走到墙边的梧桐树下,就站定了脚步儿。赵十二便道:“英华,你……”
英华低头,不言语儿。
“他……”赵十二轻声道:“你没有答应他罢。”
英华涨红了脸,扬起拳头想揍他,拳头才伸出来又缩回去了,退后一步,道:“你胡说什么,再乱讲话,我真不理你了。”
“那就是没有了。”赵十二轻笑,“嗳,我是真的喜欢你呀,我看见你就觉得快活,不是怕你嫁不出去才想娶的,我是真想娶你。我就写信回去给我爹爹,叫他使人来求亲,好不好?”
“不好。”英华掉头就走。
赵十二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会,大步出去寻杨小八去了。
且说英华在父亲书房略坐了一会,后头有人要支银子,杏仁来寻她,她就回自己院里料理家务,打发了几个支钱支粮的管家,坐在梨蕊身边吃茶,吃了两口把茶碗丢在桌上,和梨蕊道:“赵恒,他今天跟爹说要娶我。”
“知道了。”梨蕊拈着几根穿了线的针比颜色。
“是赵恒!”英华摇梨蕊的胳膊,“他怎么会想娶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他!”
“想不想都一样,不如不想。”梨蕊抿嘴儿笑,挑出一根嫩黄的线打结。
“什么叫想不想都一样?”英华恼道:“嫁人不是要我自己先中意么,就像姐姐和姐夫那样,姐姐中意,姐夫也中意,才好结亲。”
“那你现在想想也来得及,你中意否。”梨蕊把针穿过平滑的绸缎。
“我没想过,”英华羞答答道:“我情愿是李公子。”
“李公子哪里好了?”梨蕊歪着头,笑道:“他生的可不如小王爷好看。”
“论眉眼是不如,可是……我就觉得他好看。”英华托着腮,笑道:“你们都说赵恒生的好,看了这么些年也看惯了,再者说,在我心里,他和杨八郎都和我二哥一样。”
“人家都求亲了,怎么还能和二少爷一样?”梨蕊放下绣花针,认真的想了想,“要是我替小姐挑,我也不会挑小王爷。夫人常说,找丈夫,就要找个自己能拿捏得住的。嫁给小王爷,王府规矩那么多,二小姐一定会吃许多苦头。咱们老爷必不舍得把二小姐许小王爷的,对不对?”
“爹和娘都没答应,娘说了一大堆,反正就是不许。”英华有些快活的说:“还是当着李公子的面说的。”
“哎呀呀,李公子要来求亲的呀。”梨蕊活泼了许多,笑道:“二小姐的嫁妆可要赶紧绣,快支五十两银子与我,明日使人去府里买金银线去。”
英华啐了梨蕊一口,走了几步,回头道:“我们两个一起去罢,你闷在家里这些日子,也出去透透气儿。”她本来就是个爽朗的,常常做的比想的快,就跑到前头去和母亲说。
正好柳氏和王翰林商量要亲去府城一趟,女儿也要去,柳氏决定把女儿也带走,一来王翰林收拾大儿子,她们母女不在更好些,二来也叫赵恒能冷静的想一想丢开手,柳氏立刻使人去雇船。晚饭后船到梅里码头,她也不择吉时,收拾打点细软,留了几个心腹看家,带着女儿和老田妈并几个管事经水路连夜到府城去了。
且说李知远到家,吃罢晚饭跟在母亲身边殷勤服侍,又是奉茶又是打扇,李大人在一边看的眼热,自家摇着扇子,敲打儿子道:“可是你们几个又想出什么新花招,银子不够使了?不够使你求爹爹呀。”
李知远借势跪在父亲面前,笑道:“不求银子,不过求的事也要花不少银子。”
陈夫人啐道:“你个老家伙,就没半点正形,儿子快起来。你求什么?和母亲说。”
“求亲。”李知远跪行到陈夫人膝前,“我觉得王小姐很好,我想娶她。”
“不行,旁的事好商量,你的婚姻大事,岂能如此草率。”陈氏正色道:“爹娘自会替你挑合适的小姐去提亲。”
李大人很是喜欢英华,原就有意替儿子求亲,今日儿子沉不住气自己提出来,他便道:“王小姐甚好,和我们儿子正是门当户对呀,远儿你先起来,爹爹答应你了。”
李知远忙爬起来,又替陈夫人打扇。
陈夫人瞪他,道:“没出息。我不许,我们两家还没结亲呢,王小姐跟你才出门逛一回,就叫你老子打了你一顿好的。结了亲,岂不是日日要挨板子?”
原来老妻的心结是在这里。李大人哈哈大笑,道:“王小姐不是也挨了打么。人家孩子有错要罚,咱们孩子就能没有错?有了错就不当罚?”
“我们孩子有什么错?”陈夫人争了一句,自家先笑了,道:“差点叫你个老不死的绕进去了。我不许,实是看不惯王家的家教,一个女孩儿,娇惯成那样,又常出门买东买西。休说富春县,就是整个曲池府,谁家小姐那般娇惯?”
“再娇惯,犯了错不是一样要挨板子。”李知远小声道:“儿子实是中意她,看见她心里就觉得喜欢。再不去求亲,就要叫人家求去了。”
“不会罢。”陈知府道:“你先生嫁长女,生生察考了女婿四年,才把闺女许了人家。哪能那么容易叫人家来求了去。”
“还说不惯。”陈夫人嗔道:“打听得女婿家世人品都好,就许了罢也,四年,谁有耐心叫他察考。我还想明年就与儿子娶亲,后年抱孙呢。不行,不要他家的。”
爹爹,你老人家越帮越忙呀。李知远心里恼的不停跺脚,陪着笑道:“母亲替大妹挑丈夫,难道今日问过家世人品,明日就许嫁?”
“那怎么使得。总要慢慢儿察考……嫁女儿,娶儿媳,都是一般道理,就许人家挑我们,我们就不察考他们?”陈夫人油盐不浸,笑道:“儿呀,你中意王小姐,且等母亲察考几年再说。”
磨来磨去,还是叫母亲绕回去了。李知远无法,混了一会出来,一个人在后园看月。这日因李知府在陈夫人处歇,沈姐便到后头去陪芳歌,远远看见大儿子在园里转圈,她便提着灯笼穿花拂柳过来,问:“大少爷怎么还不去睡?”
“啊,沈姐。”李知远忙接过灯笼,替生母照路,笑道:“心里有点烦,在外头站站,我送你到大妹那去呀。”
“是因为和王小姐的亲事么?”沈姐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不想答应罢。”
“也不是,母亲说还要察考察考王小姐的品性。”李知远情知生母在这些事上说不得话,不欲她担心,只捡好的说,“爹爹很中意王小姐的,且过几日,儿子再央爹爹去说服母亲,想来母亲会答应的。”
沈姐又叹气,半晌才道:“舅老爷有信来,我给夫人念信,看信里的意思,舅老爷想把他小女儿嫁给你呢。”
李知远呆住了。
沈姐又道:“夫人回信倒没说什么,只说亲戚们要常走走,请舅老爷一家过来住几日,怕也是有察考的意思。大少爷……”
“啊,沈姐!”李知远回魂,苦笑道:“难怪母亲不应,原来心里早就有了成算。”
“大少爷,你只见过王小姐这一位小姐,怎么晓得她就是你的良配?”沈姐微笑道:“富春还有踏月望歌的风俗呢,到时候小姐们都要出来耍罢,大少爷尽可以慢慢寻中意的。”
就是爹娘不许,还能踏月望歌!李知远愣了半日,觉得又看到了希望。可是,真那般,便是和英华成了夫妻,依着母亲严正端方的性子,会对英华好吗?英华在自己家,又能过的快活吗?决不能这样做,李知远捏紧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