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惨叫一声,倒在桌上。杏仁和梨蕊无奈的对看一眼。梨蕊便道:“二小姐,你平常对大少爷两口子也叫人挑不出错来呢。其实,照着那样在婆家过日子,足矣。”
说曹操,曹操便到。小丫头跑进来说:“少夫人来了。”梨蕊和杏仁两个忙把英华拉起来,一个替她拢头发,一个替她扯衣裳。
英华走到镜边看看,把愁容抹去,换了一副笑脸,慢慢走出来。
梨蕊带来的那般绣件就搁在外间桌上。黄氏站在桌边翻看,看见英华出来,忙笑道:“给妹妹道喜来了。”
英华微微一福,道:“都是一家人,同喜同喜。”
黄氏原为以英华会害臊,实是不想小姑子这般大方,愣了一下,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包儿来,道:“这个是哥哥嫂子与你添妆的。”
英华红着脸接过,杏仁便从英华手里接过去揭开小布包,先喝声彩,道:“好精致宝簪!”
布包里却是一对镶珠嵌宝的金簪,一只是玉翅蝴蝶,一只是累丝金蝉,衬底是金丝串各色宝石攒就的一花两叶,乍一看上去,光彩夺目,宝气灼灼。
这个样式的宝簪英华曾见潘晓霜用过,然她那支还不及这一对耀眼,只一根,买来就花了近一千贯。这份添妆,太贵重了。英华忙道:“快包起来。嫂嫂,这份礼我可收不起,添妆不过是个意思,这个还是留着给玉珠陪嫁呀。”
黄氏反红了脸,笑道:“只是好看罢了,不值什么钱。”
杏仁把包布又揭开,再细看,就看出来了:玉蝴蝶是块劣玉,金蝉一根脚尖闪着白光,想是银蝉渡金的。
黄氏红着脸解释:“我看妹妹用的簪都是朴素的,所以送两枝花哨的来。”
英华拈起蝴蝶簪,细看底下的宝石,里头还有大大小小的气泡,原是假的。然除去材料不说,这份手工也值不少钱了。若是不细瞧,此簪实是黑灯瞎火出风头之上选佳品。
英华晓得大哥两口儿如今手头紧的很。想来嫂嫂便是收着些簪子钗环,也要存与侄女儿做嫁妆。似这般添妆原是面子情儿走走过场,大家都不必当真的。她便高高兴兴把蝴蝶簪交给杏仁,笑道:“手工很好呢,我很喜欢。多谢嫂嫂。”
杏仁便把两根簪收到里屋去。梨蕊早趁着她们说话的功夫,把绣件都搬进里屋去了。
黄氏扫了英华这三间卧房一眼,除去那几块绣件,房里并无多出来的箱笼,她的心就放下去大半,含笑坐在英华身边的一张凳上,笑问:“妹妹的嫁妆都准备齐全了?”
“今日才订亲,哪有那么快。”杏仁笑嘻嘻送上一盏茶,道:“京城风俗和咱们富春又是一样,少夫人若是得闲,不妨和二小姐说说,富春小娘子陪嫁都是怎么样的。”
黄氏今日来,原是特为来打听小姑子的嫁妆的。英华屋里最得用的就是这两个使女,梨蕊生的美貌,又是二少爷宠爱的,得小姑子和婆婆看重不必说。这个杏仁不声不响的,怎么就能得重用?原来也是个嘴巴厉害的。黄氏心里吸了一口凉气,笑道:“咱们富春呢,风俗是嫁女厚过娶媳,若是家里还过得,再没有不厚给女孩儿办嫁妆的。像咱们姑姑,当年的陪嫁比玉珠的祖母略次一等,也有千多两的陪嫁呢。”
英华在心里琢磨嫂嫂为何要问她陪嫁,明明已是与大哥分过家了,她怎么那么在意小姑子的陪嫁呢?因黄氏这样说,她便笑道:“母亲闲话时,常赞大母不容易的。她老人家也不过千两银子的嫁妆,苦巴巴做了十年生意,居然有**千两留与哥哥姐姐。”
这**千两生生叫耀祖和黄氏两口儿折腾的只剩一半儿,又被爹爹把二哥和瑶华那两份要走,老大两口子如今只得二顷地几百两银。英华这话听着是客气赞人,其实大耳光噼里啪啦抽得黄氏眼冒金星。杏仁抿着嘴儿转身,就看见梨蕊笑盈盈送了两盘子核桃瓜子过来。
黄氏好似哑子吃黄莲,还吃的是双份儿的,有苦说不出来。婆婆偏心补贴小叔子,贴的是人柳家的陪嫁,公公与两个儿子分家,真真正正是公平的。帐面上看耀祖分的还是大头,几千两银子说出去实在不少,旁的不论,单这十来年婆婆这份家当都是耀祖掌管,人都说他们两口儿存下了天大的好处。可是谁曾想一分家,兄弟还是有钱,他们却穷了,这几百两银够用什么的?
一顶青纱帽顶少也要八两银,旧了就要买新的,一年总要买四五顶才够。家里大大小小七八口,一人总要有几身出门的新衣裳,一身连料子带工钱,也要几两银子。富春的冬天虽然不冷,冬衣也是要添置的,更贵!分了家才几天,黄氏便觉得手头紧的吓人,虽然吃穿用度一减再减,手头这几百两银,也用不得两三年。再过两三年,又要与玉珠备嫁妆了。是以这几日不算帐还罢了,一算帐她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在分家析产不只分这一遭儿。是以黄氏就把眼睛盯到了公公还不曾分的身家上。英华成亲备嫁妆,哪里是备嫁妆,分明是剜她的肉,挪她几个孩儿的嫁妆呢。
黄氏面皮白了又红,强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提。妹妹的嫁妆便是没有准备好,总有个大概在那里罢,妹妹和嫂子说说,家里能给妹妹花多少钱,嫂子替你谋划谋划,看看怎么省钱多置东西。”
英华想了一想,自己的嫁妆将来嫂嫂横竖是能看见的,瞒着她也没什么意思,便笑道:“娘已经算好了,已是有个单子在这里。杏仁,你把我抄的那份取来。”
杏仁高高兴兴把英华的嫁妆单子送到黄氏手里。黄氏原也认得几个字的,算帐虽然不在行,看帐还是会的。
这一大篇帐虽然写的密密麻麻,然都是王家的钱,黄氏细细去看。前头家具器皿都是俗套,中间首饰就有些吓人了。黄氏的眼睛好似春牛,在赏人之后的那两行里深犁了好几个来回,才依依不舍地看下去。再看四季衣裳,一共才二十四套,黄氏便觉得松快了许多,轻轻吁了一口气。翻过去看第三页,就叫尺头后头总计六百五十块几个字吓住了,便是最便宜的绢,也要几分银子一匹,好点的绸缎,几两银子总要吧,上等的,十几两二十两也打不住哇。居然陪送六百多块!这要花多少银子?黄氏刚才浮现一点点红晕的脸又白的似才搽过粉一般。
英华看嫂嫂异样,探头看看她是在看尺头,忍不住抱怨道:“我原来觉得多了,偏玉薇姐姐说李家亲戚多,我们家亲戚也不少,这些还怕不够用。”
黄氏也晓得玉薇是何人,听得此言,恨不能立刻拿草纸剪小人给玉薇扎一身的钢针。她结结巴巴道:“够用了,怎么会不够用呢。”心慌意乱再揭过一页,奁产一项底下,写着共计三十七顷。黄氏hold不住了,把重过千金的单子重重拍在桌上,恼道:“咱们家一共还没有四十顷地,难道要全都给你做陪嫁吗?”
满屋子人都愣住了。英华眨眨眼睛,笑道:“这是我娘的陪嫁呀。”
柳氏的陪嫁?黄氏半信半疑抬起头。
嫂嫂这是心疼谁的钱呢?英华微笑着挥出更重的一拳,“娘给二哥的小庄也有三四十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