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是京城规矩,我们订了亲,拉拉手也无妨。外头是富春规矩,跟你看一回月亮还挨打呢。”英华横了李知远一眼,道:“我要去看他们搬货了,你去不去?”
叫你一个人去,我娘晓得了必要打我一顿不算,你娘也要打我一顿的。李知远点点头,一声不吭跟着英华下船。早有柳五姨的管家们跟过来,把英华和李知远请到码头边一间小楼楼上坐着。一个青绸衣管家捧着帐本过来,问雇的车和脚夫价钱若干可合适。问罢才下楼,又有管家们流水上来说话。
李知远第二盏茶将吃尽,英华才把人都打发了,端着茶碗喘气,道:“玉薇姐姐要是明日还不回来,我就要忙死了。”
原来这些事是玉薇管的。李知远看英华额上都渗出汗了,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送过去,笑道:“嫂子哪里去了?”
英华苦笑道:“昨日听说大伯娘病了,她和耀文哥请了郎中去瞧。我娘与了我二哥银子,叫二哥跟去,在那边替大伯娘寻几间屋,再找几个人服侍。这是个麻烦事,他们一时半会想是不得空回来。”一边说一边接了帕子擦汗,想了一想又道:“方才看帐,你托五姨买的药已是运来了,咱们就把施药的事办起来?”
“好,晚上和赵恒他们商量着办起来。”李知远思量半日,道:“我看五姨和刘大人说话的情形,是不打算与刘大人药?”
“咱们家的药都是铜钱买来的。”英华笑道:“现在把刘大人用也罢了。回头找刘大人要钱,他一时拿不出来,拖来拖去换了管事的,这笔钱就成了坏帐,五姨回家也不好交待。刘大人是拿不出现钱来,强征药的事他又不能干,他也为难。所以我说我们先施药,到时候肯定不够的。我们再叫赵恒去问五姨要。要多少来都是赵恒的面子。”
赵恒的面子么,这就是柳家出钱替晋王涮声望了,果然比白借给刘大人要强不知多少倍。做生意和做官还真是一模一样的。李知远一笑,道:“旧年施药的人手都是现成的。就是再添几个点也不算难事。这个早一日办早一日大家心安,我先使人回去召集人手。”他理一理衣裳,站起来下楼去吩咐他的管家。
李知远替赵恒和柳家做事一点疙瘩都不打,英华心里甚是喜欢,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手帕摊开来,看一看不是她常使的葡萄紫,才想起来这是方才李知远给她的,因手帕上有她的汗渍,她就叠起来揣回腰间的荷包里,把自己揣在袖子里的那一条葡萄紫的手帕扯出来叠好搁在桌子上。
少时李知远回来,还不曾说话,就有管家来寻英华回话。李知远甚是知趣,移了茶碗到一边坐着,一边剥花生一边凭窗看江景。
柳五姨的船队足有五六十艘货船,绝大部分是药物粮食,剩下的除了英华的嫁妆,便是柳家诸亲给英华的添妆,还有柳五姨的行李。这些都不难安排,最要费心思的是柳五姨还带来了三船工匠,足足四五百人。原先玉薇备好的可住两百人的住处便不够用了。此时曲池府哪里还有那样大的宅院,这些人要分开安排吃住,少不得各处租借,便是极为难人的了。
李知远冷眼看英华打听屋舍大小,按着等级配给,四五百人安排得一丝不乱,对英华刮目相看,趁她略闲一会,叫管家去码头的面店里端了碗面过来与她吃,就道:“你先吃点垫一垫。便是今日安排不好,在船上住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事。”
英华忙了两个时辰,也实是饿了,一边吃面一边笑道:“怎么不急。再过些日子大家来了,只怕富春江里船挤船走不动路的,走陆路又贵又费事。卸货的船就要回转,正要多打几个来回。”忙忙的吃完面,搁下碗又走到窗边看,挂着柳字旗的江船分成两行,一行空舱的船船头向东,首尾相接停在对岸。这边码头上,柳五姨的座船已经挪到上头去了,几只船靠在码头上,搭着高高的跳板,跳板上人来人往,车声驴声响成一片。天边几朵被夕阳染成黄红色的云在慢慢移动。
英华吐了一口气,道:“明日不得落雨吧,早些搬完省心。”
李知远已是看过两三个时辰了,探头朝外一看,心里就有数,因道:“再快还要两个时辰才搬得完,天都要黑了,不如你回去罢,我在这里替你守着。有什么事再叫管家回去和你说。”
“不成。”英华微笑,白净的脸上微露倦容,“柳家的事我算半个主人,哪有主人跑了让客人操劳的。”说着对李知远眨了眨眼:“卸完货,还要到各处仓库查看。便是玉薇姐姐现在回来,我也要查完仓库才好交把她,不好就走的。你要陪我。”
满打满算,打从认识英华以来,两个人还没单独相处过这么久呢,虽然来来去去的管家是有些碍事,李知远还是被“你要陪我”四个字打动了,心里盛满蜜糖,微微一笑点头,就把使人回家送信的事忘了。
到得三更,英华查完仓库,贴了封条画了押,把帐本封箱上锁,诸事清完,已是累的连车都爬不上去了。李知远把英华送到家,又寻到赵恒商量毕施药的事,再回家已是日出。
陈夫人板着脸,手持一柄五色鸡毛撞子,威风凛凛站在二门屏风后,看见满面倦容的儿子进来,冷冷哼了一声,问:“你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