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石破天惊。燕归冷看荣姬,猜不透她究竟是真的知道内情,还是故布疑阵,但他隐约明白,此女有恃无恐之态,恐怕跟师神光方才临去那数声低语有关。
侍卫们都在殿外,殿内只有燕归,荣姬跟昏厥的太子琪三人,一刻沉默,万籁俱寂。
燕归眼底掩着霜冷之色,漫不经心开口:“是好故事还是坏故事,你何不仔细说来听听。”
荣姬单手托腮,袖子下滑,露出粉腻雪臂,她身子斜倾,微微歪头,凝视燕归,双眸中透出勾魂夺魄的诱惑之意。
此前她便是用此等手段勾得太子琪入彀,但此刻她流露这等名花含笑姿态,足以让所有男人都心猿意马,但对面那人,却依旧端坐,面色淡漠,冷冷然,不解风情。
荣姬见他不为所动,不由一笑,道:“记得,那年我奉命初入宫掖,经验尚浅,只以宫婢的身份走动,也没什么要紧的任务指派,因为面生,不免被些有资历的宫人欺压,我倒是不以为意,不料有一次她们欺负我的时候,竟给公主撞见,公主大怒,处罚了几个带头之人,从此没有人再欺负我。”
燕归本来一片漠然,听了这段,眼底却隐隐有些波澜,便垂了眼皮,只是有些奇怪荣姬的声音里,隐约多一丝甜意,仿佛因为回忆而心生欢欣一般。
荣姬叹道:“我无意中把此事跟少主汇报,少主笑笑,就命我多留神公主的举止行为……我只好从命,从此有意无意总是接近公主,权当是公主的暗卫。不料,却给我发现公主那几日行踪果然有些奇怪,她常常半夜三更偷偷溜出宫去。”
燕归起手自斟了一杯:“哦,不是出宫跟你的少主相会吗?”
荣姬大笑:“我们少主要跟公主相会,何必月黑风高?白日还厮混不够么?不如说是公主生了外心,去私会什么来路不明的负心薄幸野汉子……”
燕归听到“负心薄幸野汉子”,顿时抬眼,面色不悦。
荣姬笑吟吟道:“我本来想跟上去查探,但公主武功不弱,人也机警,我怕打草惊蛇,便放弃了跟踪。只不过那几天贤妃屡屡生事,我便想公主可能是受气,所以故意叛逆逃宫,直到有一天……太医院出了一件事,原来之前准备送到章国的二十颗辟邪丹全都不见,一并不见的还有贤妃叫人用各种珍稀药材制作的妙春丹,据说服下后有让人容颜变美,美色长驻的功效。”
燕归听到这里,似是想到什么,一口酒噎在喉中,勉强吞了下去,神色颇为古怪。
荣姬叹道:“这样一来贤妃自然是不依的,那些妙春丹里有好多味药物,都是世间罕有的,用了便是没了,女人最爱的就是自己的如花容颜,她本想利用这些妙春丹,让自己容颜永驻,如今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气之下,咬定是太医院监守自盗,便命人将太医院所有人看押,若是找不回妙春丹,就要尽数斩首示众。”
燕归挑了挑眉,慢慢地叹了口气,道:“胡闹……”
荣姬眨了眨眼,问道:“殿下是说贤妃胡闹么?还是……”
燕归哼道:“说你的故事就是了。”
荣姬笑道:“接下来的故事,我以为燕归殿下会猜到了,危急时候,那名善良天真的少女——不错,就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出面承认了辟邪丹跟妙春丹都是给她盗取,救了那太医院一干人等。但是问她把那些丹药都弄去何用,她却支支唔唔说不出来,一会儿说是自己吃了,一会儿说是喂了狗儿,最后又说是扔到水里……殿下你说,那些丹药到底去哪里了呢,当真是被狗儿吃了么?”
荣姬咯咯地笑了起来,看向燕归的眼神,若有所指。
燕归暗怀恼怒,默默隐忍,问道:“后来呢?”
“后来?”荣姬呼出一口气,手拄着腮,眼中又流露回忆之色,叹道:“后来,王上虽然恼怒,却当然不至于真的为难她,但贤妃却不依了,到底命人打了她十几杖出气,又叫王上下令禁足三个月。”
燕归听到“打了十几杖”,眉头不由皱起。
荣姬目光一转,看的分明,冷笑又道:“虽然行刑的人不敢用上十足力道,但毕竟有贤妃威吓,到底是伤着了的,我亲眼看到霜影给她上药,她疼得连声叫,却又怕被人听见……我也瞧见她走路一瘸一拐,十分可怜……本来我想……这样也好,从此以后她应该会安生些了,不料当天晚上,她居然又故技重施,背着一个包袱,逃出宫去,因为她有伤在身,走走停停,行的甚慢,我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就大胆跟上,一路跟着她出了城,居然是往乡间而去……我远远跟随,后来终于发现……”
她慢慢说到此刻,忽然之间,外面响起一声怪音打破沉寂。
回忆的梦境戛然而止,燕归跟荣姬双双转头,却见殿外的天际,有什么冲天而起,在空中留下蜿蜒的白色痕迹,到了至高处,却又炸裂开来,出现一个金光闪闪、张牙舞爪的兽状烟火,烟火闪闪烁烁,停留片刻,才缓缓消褪,但烟气宛若灰白的云朵,在空中凝聚,久久不散,望过去就仿佛一个奋起四蹄的神兽,隐身云雾之后,自天际飒沓而过。
荣姬见状,精神一振,脱口道:“太好了!他们安全了!”这正是师神光的信号,看这距离,必然是他顺利脱困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