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一袭白衣的谢十八,正倚着亭柱钓鱼,在他身后的石桌上,有文房四宝,有琴有笛有书有酒。
听到姬姒的脚步声,谢琅缓缓回过头来。
阳光下,他那双眼明澈极了。
对上谢琅的目光,姬姒抿唇一笑,然后,谢琅也笑了。
他微微一笑,说道:“时虽暮春,却有暑意,在这里纳凉甚是舒服。”说到这里后,他右手朝着石桌上一指,道:“阿姒,你若是无事,这几天里,每日此时可以来到这里,恩,纸笔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用自家最拿手的行书,把《伤寒杂病论》默写下来。”
姬姒一怔,转眼,她便应道:“好。”
谢琅挑眉,笑道:“为何不问缘由?”
姬姒也是一笑,回道:“谢十八做事,还需要质问缘由?”
谢琅哈哈一笑,转眼,他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你默定好《伤寒杂病论》后,我会让人妥当收藏,这算是给你备一条退路吧。万不得已时,或许它能救你一命。”
姬姒明白了。
她早就听人说过,很多大士族,都有防身保命的一些招数,她这还是第一次碰到一个人对她说,我帮你看好一条退路了,你来做吧,遇到万一,它或能救你一命。
这种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慰贴,一时之间,让姬姒从头暖到了足。
当下,她盈盈笑道:“好。”
姬姒走到石桌旁,把文房四宝摆好,深吸了一口气好,开始一个字一个字默写起来。
伤寒杂病论字数超多,便是上次在扬州,向名医黄公传授这伤寒杂病论,实际上,姬姒传给他的也只是伤寒部份,占了书一半份量的杂病部份,她是只字没写。
不过现在,她准备把全书都默写出来。
姬姒就在这亭中,不紧不慢地书写着时,突然的,她的身侧,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这琴声是如此静谧,又是如此动听,姬姒不由回头看去。
她对上的,是面对着湖水,正专注的弹着琴的谢琅。
只看了一眼,姬姒便想道:怪不得世人都说,他的风华是江南第一了。这阵子,姬姒也见识了不少美男,可美男越是见得多,在面对谢琅时,这人给她的感觉,便越是印象深刻。
那边,谢琅的琴声悠然而来。这边,姬姒在春风中徐徐而书。
这是一种静谧,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宁,让人直觉得,这天和地,都沉静得让人欢喜。
伤寒杂病论太多太长,绝不是一日之功,姬姒原本以为,用过餐后,谢琅便会与自己道别离去,有什么要写的,明天继续就是。
可她没有想到,自始至终,谢琅都没有说让她回去,他也没有离开。
渐渐的,晚霞染遍了天空。
渐渐的,一轮明月出现在天际。
见到姬姒对着那明月望了几眼,一侧,拿过一册书简翻看的谢琅,头也不抬,语气悠然地说道:“寺中给你留了房间,要是不惯,可以让婢仆回去拿一些来,今晚就宿在这里。”
姬姒一怔,好一会才应道:“哦。好的。”
转眼,天黑了。
天黑的那一瞬,走廓和亭子,四面都挂上了灯笼,照得这小小的一角,直是宛如白昼。
再说,这接近夏日的春夜,还真是不冷,姬姒朝着湖水轻荡下的银河看了一眼后,又专注的默写起来。
一侧,琴声再起。
渐渐的,夜深了。
天空上,挂满了星辰,一颗又一颗星辰闪耀,亭台里,谢琅自始至终都伴在姬姒身侧,不说一语,却形影相伴。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琅温柔问道:“累吗?”
姬姒回头一笑,道:“不累。”她转头看向水里倒挂的银河,轻声说道:“父祖过逝后,我有一阵子竭精瘅虑,一夜一夜不睡觉都习惯了。”
见谢琅那双眼看着自己,眼神竟给她一种温柔的错觉,姬姒脸红了红,她转过头来,轻声问道:“你呢?”
“我,我一日所睡,不超二个时辰。”谢琅悠悠然地说道:“有人说,能睡是福,我福气还不够。”
听到他这自嘲的话,姬姒哧的一笑。
谢琅还在凝视着她。
出乎姬姒意料之外的是,她还真的这样写了一晚的字。而她身侧的男人,时而看书,时而奏琴,同时在一些卷册上批阅着什么,竟也一派悠然自在地陪着她到了天明。
天明,姬姒的驴车驶过来接她回去时,那个把她送上驴车的郎君,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话,“昨晚上,我是故意留你不放的。有些事,我想弄个明白……”说罢,他施施然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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