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娜一席话说完,两人间静了半晌——
小豆便淡淡道,“不必了,我拒绝。”
伊南娜愣住了。
片刻后一脸不可置信,“若没了性命,就算你能赢也守不住国家,届时基什国破、百姓或死或沦为奴隶……”
“死了便死了,为奴便为奴,那又何妨,”
伊南娜怔住了,“你……你这么狠毒还配做王,,”
小豆笑意未敛,语气中却多了些肃杀。
“我若以避战来交换性命,那便是要我基什儿郎的风骨跟着我一起慢慢腐成烂泥,虽生犹死,和能走路的臭肉有什么区别?我胜,我的子民日后无论身死还是为奴都信仰仍存,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不灭。”
她放缓语速,就像耐心教导学生的老师。
“爱护生灵是神德,守护子民的野望、助长子民的贪欲……这才是王道。”
伊南娜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神情一瞬有些歇斯底里——
偏偏正在此时,远远地以摩带了一群人过来:“王,乌鲁克又有使者来了!”
——只见乌鲁克来使个个带着普库和牛头琴,完全就是流浪乐团的节奏。为首的一人见了小豆,立刻跪下来、煞有其事高声道:“我们奉王之命前来为陛下献艺、逗您开心,不敲断这三百根弥库(鼓槌)不会回家。”
以摩挠了挠下巴,心想英雄王这回要完了,这头未来王后大大正膈应着我们王呢,节骨眼上他还敢派艺人来、想用逗小女孩儿的招数来能让王息怒?再一看伊南娜大大的眼神儿……呵呵,这是后院双重起火的节奏啊(幸灾乐祸地摇摇幻尾)。
果不其然,女王意味不明地慢慢重复了一遍使者的话:“……逗我开心?”
使者嘿嘿乐:“陛下,我们王挂念您呢。”
厄伽点点头。“好。既然要孤开心,何必如此浪费时间?以摩,把这些弥库(鼓槌)全都煮煮喂给他们吃,有多少就给孤吃多少。”
以摩乐颠颠地应了声“好嘞”就要去揪起那使者,后者立刻哇哩哇啦大叫道:“大王饶命!小的们还有王谕要带给月神呢,等说完了再吃不迟!”
说完也不等小豆允许,就嬉皮笑脸道:“陛下,王是真心爱您(心心),不如您答应他来做咱们乌鲁克的王后,若是基什和乌鲁克联手,必能成就霸业!”
小豆似笑非笑,“……让你们的王把后院收拾干净了再来自荐枕席。”
使者摇着幻尾道:“这不是就来收拾了吗?”说着转向伊南娜、一本正经道:“王已经拒了安努的礼物,说‘想做本王的王后还不如做梦来得快些’,让您闹够了就赶紧回乌鲁克、尽本分看看百姓今年的庄稼,别忘了把您擅自偷走的王后车驾一个不少地带回来。”
又转向小豆,“陛下陛下这下可以来乌鲁克了嘛?”
片刻静默。
小豆勾起唇,“不去。”
以摩一把捂住使者的嘴巴、利索地把人提溜走了。
小豆收回目光,看向伊南娜。
伊南娜的脸已白了,反倒比她美得咄咄逼人时讨喜些。可即便如此她仍不失矜贵仪态,仿佛方才的尴尬事没发生过似的,只冷冷冲小豆道:“你真准备找死?”
“你说是便是吧。”小豆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态度也自然地像方才的事没发生似的,微微一笑:“对了,掠夺珍宝、守护珍宝也是王道,所以把小吉尔让你也是不能够的。”
伊南娜尖笑一声!
“哈!愚者妄想称王也不掂掂斤两?你体内冥河之恶未祛,从今往后你每救一人,便将对方的罪孽加诸己身;每杀一人,便将你的恶又再加重一分。不论他人因你生、因你死,你都要用这副凡人的肉身纳尽极恶!你所持之恶越多,便蚕食你的神血与神格,终将令你堕落成冥河内永不超生的*恶鬼!我倒要看看那时你还能守得住你的国家、你的风骨、你的王道吗?!”
空间猛然扭曲一下,伊南娜的身影化作一片晶莹碎光、消失不见,怨毒的喊声却仍在神庭中回荡。
……
伊南娜的闹剧落幕、英雄王高调拒婚;转瞬又是数月,旱季已经过去,而乌鲁克大军业已压至两国中间的边境,准备与基什进行最后的决战。
——以摩领前锋与乌鲁克军前锋交战,而小豆则点起中军随在其后开拔,用不了多久就要对上吉尔伽美什了。这次临行前她去巴比伦见了风雨神马尔杜克一面、算是做个战前体检。结论是伊南娜说得没错,她现在靠神性消化体内积攒的恶念,不打仗还好、一打仗就糟糕,死人越多她的负担就越重。好在现在身体情况尚可,马尔杜克说足以撑到她打个输赢出来……不过打出输赢之后,她估计就承受不住恶念、要去见马克思了。
小豆:世间极恶神马的diao炸天啊!编剧大大越来越厉害了有没有?
常言说的好,No做No Die……可豆神最不怕的就是作死。( →_→)
她已经想好了。这里攻略胶着,大不了回现世继续嘛。抢杯乐的黑泥儿辣么多,随便挖一勺出来都够BE一百遍的了。
总之,连死都不怕了,自然得有多帅比就得多帅比,绝壁不能破形象——战个痛吧!
手指滑过身上冰冷的战甲,她看向远处已被暮色遮蔽的苍茫荒原。
如今这片在旱季荒芜下来的平原隐隐有了草木兴发的迹象,一眼望去已可见零星绿色。可惜再过不久,这里便会被战车与战马践踏,将生命的秧苗掐灭。然而这并非终结——战争结束后,牺牲于此的士兵的血肉便会重新将其滋养,使它重现生机。
小豆有些恍惚。
总脚得……豆神马上就要从一个大帅比变成文艺青年啦……_(:з)∠)_
正沉思呢,倏地营地外头,令官举着火把跑了过来,脸色如丧考妣:“王……!”
到了小豆面前,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中火把骨碌碌滚到了一旁。先是呜咽一声,继而颤声道:“天鹰从王城带回消息,尼普尔王室叛乱、尼普尔王被杀,叛军头子取得兵权后居然弃城于不顾,指挥尼普尔全部兵力来攻我基什!扎巴巴大人透过了鹰眼瞧见了他们的举事者,就是那个叛徒努扎……!”
小豆的瞳孔猛地缩紧了!
“城内守军如何?扎巴巴呢?”
“扎巴巴大人得了安努的神谕,说是‘不可干涉凡人之事’,如今困在神庙里无法援助守军,只能放出天鹰传信!”
小豆磨牙了——不得干涉凡人之事?你女儿伊南娜到人界捣乱你怎么不管?敢不敢再赖一点?
她铁青着脸,转身迅速走向营地。
“传令下去,拔营回援。点斥候去前线通知以摩不必再打,尽快退回基什。”
……
失去扎巴巴的庇佑,基什外城已破、火光冲天,昔日雄壮美丽的城墙已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气。沟渠内水源已枯,满满地堆叠着死尸,不但有士兵、也有平民。
小豆日夜兼程赶回基什时,所看到的的就是这样一片惨烈光景。
昔日她凯旋而归时,无数美丽的少年少女和拉酒的牛车占据城门内两侧道路、欢声笑语,抛洒鲜花和宝石。她仍记得道路两旁排排矗立着的美丽方尖碑和空气中浓郁的酒香,可如今只剩下一片冒着硝烟的残垣,不少平民的尸体被钉在方尖碑旁,鲜血染红了小神坛。
望着眼前的情景,小豆的脑子短暂地空白了一下。
倏地她产生一种不真实感;耳边厮杀的声音似乎都渐渐淡去,只余下微妙的耳鸣声。
胸口泛起绵密的刺痛。
……
尼普尔士兵正在玩儿命与守城军交战。基什守军死伤无数,尼普尔的兵力却几乎是倾尽一国的数目,就算是以人命去叠也能顺利破城了。
只是没想到基什的主力援军回来得这么快,正好把尼普尔人给包了饺子——
提亚马特的神光在天幕上朝着基什内城的方向缓缓扩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基什守军,厮杀声先是为之一滞,继而发狂似的咆哮起来:“王回来了——!”
外围的尼普尔士兵个个面露惊惧交加之色,抬头看向远方的神光;继而一个接一个僵直着身体倒下、被反攻的基什守军一一扑杀!
一直站在高处督战的尼普尔军头领是个矮壮的青年,正愕然地看向远方的基什军,“厄伽怎么会这么快回来!?努扎舅舅,你不是说她此次出征会和乌鲁克军在边境打得两败俱伤……”
若小豆在这里,就会发现阔别许久的努扎长老非但没有变得更阔气、反而形容益发枯槁。努扎此刻已有些歇斯底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月神大人答应了会截下天鹰传递给厄伽的消息……”
而正当提亚马特的神光就要绵延到内城城墙时,却慢慢停住了——
见状,努扎枯树皮似的脸颊抖了抖,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管他的——厄伽不行了!!月神大人说的没错,厄伽已经不中用了——”他猛地拉住了青年的袖管,“贡伽拉,我的好外甥,你才是恩美的儿子,基什的王座本就是你的,快杀、快杀进去!”
贡伽拉根本没理他,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远处。
——紧随自正南方来袭的基什援军之后,自东南方境界线上渐渐显出密密麻麻的人海。
乌鲁克大军到了。
……
努扎的确猜错了,小豆还远远没到不中用的地步。提亚马特之所以停止作用,是因为她也看到了乌鲁克军,因此提前收束魔力、准备迎战。
以摩率领的前军尚未撤退归来,吉尔伽美什却比他早到一步。她已经分出一部分军队去援助守军,这下腹背受敌、情势简直不利极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乌鲁克浩浩荡荡的大军上空,突然具现出数十道慑人的金光;凝滞片刻后齐齐激射而出,流星般冲向了基什内城的方向——
紧接着以摧枯拉朽之力砸中了内城城墙外的地面、剧烈的火光一瞬吞噬了墙下正在攻城的尼普尔士兵!
天天跟乌鲁克揍架,基什守军自然认得这是吉尔伽美什的手笔——可明明是敌军之王、却出手帮忙击杀另一方的敌军,这是什么节奏?
正当基什兵们搞不清乌鲁克王到底站在什么阵营的时候,乌鲁克前军已冲杀起来,直接攻向了小豆这边的基什士兵!
……
吉尔伽美什周身满溢魔力焚风、轰开了拦路的基什士兵,好整以暇地走上了一处高地,一边走一边操纵一把把黄金兵器往基什内城投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