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所以这里就是你的‘来处’。”
说完这句话,狡啮端着茶杯站在阳台上朝下看。面对眼前全然陌生的景色,他的神情自然到好像只是散步时凑巧走到了邻居家,而不是再次被迫在时空位面之间来了个碎常识的位移。
两人的重逢实在有些反逻辑,并不是握了个手就打开话匣子这么简单,结果演变成了游客老神在在地观察景区、导游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这种微妙状态。小豆站在狡啮旁边,脑中无助的小人正在疯狂对手指,只能巴巴儿听着男神发表意见。
这个时间街上已经渐渐热闹起来。路上的行人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老城区外公交站牌林立,依稀能看到参差的摩天楼影突兀地从低矮的老住宅区建筑群落中拔出尖来,颇有大都市特色。
“……也没有多大区别。”狡啮继续评价道。“看起来和三战前的日本差不多。”
小豆被他这几句话带了节奏,越发觉得空气中都是如有实质的错位感。狡啮回过头来看到她无比挣扎的面部表情,“从刚才起我就想说了,”他嘴角居然还能很自在地带着点笑意,“你好像很不适应我出现在这里。”
小豆这才从濒临石化的错位感中复活,苦笑起来:“当然不适应了——你——这么说吧,就好像本来以为已经结局了的故事,却突然强行加了个不符合剧情逻辑的后夜谈,”终于有个能张嘴的契机,她一边说,一边因为对话中突然出现的、对狡啮一咪咪的微妙熟稔感觉而放松下来,“明明我已经过了半年的平静生活,还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远离了反科学的神秘力量的操纵……”
狡啮皱起眉:“你来到‘这里’……不,你回到‘这里’已经半年了?”见小豆点头,他挑起一边眉,“怪不得。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和你十几个小时不见而已。”
小豆愣住。“十几个小时没见”信息量太大,脑中的小人刚放松没多久又开始紧张得挺胸收腹,刚才一直不敢问的问题也就能问出口了:“你来到‘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简单来说,在我们被护国会照面扔了闪光弹之后,你就突然‘消失’了。”
狡啮斜倚着栏杆换了个姿势。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消失。明明正在友爱地牵着手,突然就变成了牵着空气的感觉。”
微妙地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的描述。
“我在闪光弹的摧残下冒死睁开眼,就发现——你,”他手里的茶杯口朝她倾了倾,蒸汽被风袅袅吹散,“就在我面前变透明了,基本上就是全息投影没电了一样的效果——这样一来,我当然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心想‘该不会又有什么违反常识的事要发生了吧’。这个念头刚从脑袋里冒出来,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对劲,而且还是那种熟悉的不对劲。就跟很久以前从战地帐篷转移到活死人世界的那个情境一模一样……”
措辞半秒,“感觉上像是意识滞留在什么神秘亚空间一样,……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这里。”
刚才他的语气一瞬间像是有些什么没说完,最后又改了口风。小豆没有追问,只是带着丝疑惑点了点头。
狡啮语带笑意地转移焦点。“你的变化确实很大。”目光上下打量,分明是在说她外形有变。
小豆给噎了一下,装备上正直表情,“入乡随俗,赶快习惯就好了。说到这个,”她口气严肃起来,“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总结性发言。
“我会负起责任的。”
……
刨去带着狡啮熟悉风土人情人间百态这种日常任务不说,小豆对狡啮“负起责任”的第一件事是:找烟。
饱受战地流亡生活、超自然神隐和活死人末日洗礼的狡啮意志力和适应力都非常惊人,经过两天的充足休息,就开始有频频下意识摸后袋、食中两指互碰的小动作,显然是对身在异乡的事实接受非常良好。
小豆第一次抱着一堆环肥燕瘦的香烟回到公寓里时,进门就看到狡啮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她百年不开一次的电视,手边还放着一摞世界历史读物。
因为大豆也有看电视的爱好,家里足足有几百个加密不加密的电视台不重样地买买买开开开,这就在某种程度上极大地便利了狡啮,他正聚精会神地在日文、中文、英文等多语言频道里切换。
哪怕是暂时挑了大豆松垮不修身的衣服暂时顶上,狡警官都能把家居范儿穿成男神范儿,松垮垮的袖子里一截手腕露出得铿锵有力。
小豆下意识地觉得这截手腕还缺个大钢表增加一下萌度,转眼又想到巴巴儿给男神供奉一尊高档表盒的画面简直充满了金屋藏狡的猎奇画风,不由打消念头,老老实实地上前供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狡啮略惊讶,又挂上笑意:“谢谢。”
从外人角度看,狡啮绝对是不苟言笑扑克脸的类型,唯独熟人才能看到他翘一翘嘴角。小豆最喜欢在肚子里掰着手指数狡啮频繁展现给自己的笑容的次数,立刻进一步散发出甩着幻尾的愉悦感,“有什么读后感要分享吗?”
“‘果然是三战前的世界啊’的读后感。”
万幸狡次元和豆次元有完全一致的历史重合点和世界观。小豆胸口泛起丝丝缕缕的欣然,“下午去图书馆?”
完美摸准狼脉,狡啮毫无异议地点头。小豆隐隐觉得自己的乐呵心态好像在卖力邀宠的同人文女主角,不由挠脸。
她放下烟,转身走去厨房冰箱准备拿饮料。离开客厅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狡啮正出神地看着电视上的新闻节目,眼神已不像刚才那样有生气,眸光隐隐透出泠然的晦暗。
空降到看似艰难险阻重重的活死人世界,为了生存下去所需的武器、枪法和坚强的意志力,对狡啮这样的人来说神奇地好像不那么难以适应。而空降到和平社会,反而有另一层微妙甚至是危险的障碍。
那大概是凌驾于活死人威胁下简单粗暴的生存*之上的,某种价值观上的障碍。
然而小豆早就已经养成了绝不考虑潜在危机、死命珍惜眼前快乐的强大心态,即使对此心知肚明也不以为然。
大野狼正在快速吸收知识,融入崭新的陆行生物种群(?)体系——反正男神强爆了,就算真的不小心歪了她也有把握扶正。她在异次元漂泊中掰歪过多少青少年男神,就有信心重新扶正慎也菌多少次。(→_→)
不久之后她就收到了这种强大心态的有力佐证。因为平时会和亲哥不定期通电话(思乡病的一大后遗症),在狡啮空降的一个月后,大豆在一通日常电话里对她说:“二豆子,你最近好像挺开心的。”
小豆:“有好事。”
“详细报告一下。”
“以后再细说,这会儿有事要办。”
确实有事要办,她不是一个人出来,身后还有一只狡(前)警官,两人正站在市区人来人往的马路上。
和她设想的场景差不多,学霸狡在读写方面进步神速,口语上比较困难,但也能磕磕绊绊讲几句豆次元语了。小豆挂断通话的时候,他正很家常地从路边冰饮店的店员手里接过冰淇淋,转手就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