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平明,宫内果然下了旨意,传少王雅风即刻入宫。
秉娴跪在御前,寂静不语。楚帝斜睨着她,望着她面上残余的指痕,嘴角撞破,伤痕未愈,带着零星血迹。
大概一夜未眠,她的脸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却有种超脱寻常的冷静。
不知等了多久,连双腿都跪得有些麻了,才听到外头一句:“少王殿下到。”
秉娴仍旧一动未动,楚帝抬眸:“让他进来。”
少王雅风进门,目光自地上的秉娴身上一扫而过,上前行礼,楚帝一摆手:“免礼。”
雅风在侧站立,楚帝道:“昨晚上宫里头发生了一件古怪之事,唤你来,想问个究竟。”
雅风道:“不知是何事?”
楚帝道:“蓝贤你认识罢?”
雅风道:“回陛下,钦天监的蓝大人,雅风自是认得。”
楚帝道:“你是从何时认得他的?”
秉娴垂着头,心跳也似停了,汗从鬓边微微渗出,却仍旧一动不动,耳边听到雅风道:“从磬城。”
楚帝道:“磬城?详细说来。”
雅风道:“我是从磬城认得蓝大人的,当时磬城破后,磬城的守将不肯归降,本来还要一番苦战,是蓝大人劝得众人放下兵器归降南楚,雅风赞赏他识大体,便将他收归帐下。——此事当时有不少士兵都看到的。”
楚帝皱眉道:“当时你不认得他是谁?”
雅风道:“是。一直到回玉都之后,才知道原来他跟御皇子是认得的。”
楚帝道:“怎么认得?”
雅风道:“当时御皇子在承俊王府,有一名刺客出现,是蓝大人奋力保护御皇子,因此还被刺客掳走,御皇子更为之感动,吩咐檀将军尽力将蓝大人找回,务必要保他安然无恙……蓝大人回来之后,便重归了御皇子座下。”
一阵静默。
秉娴安静地听着,所有事情,好像都是那么回事,但又不像是那么回事,其中有些关键之处,似是而非地扭曲了。
但……
秉娴不知道,究竟为什么雅风会这样大胆,他在替她遮掩,还是在替他自己遮掩?但不管如何,一切的事情,又推到了御皇子君无忌的身上去了。
雅风,怎么会这样做。
做的恰到好处,正跟皇后的初衷相违。
楚帝道:“蓝贤,是不是这样?”秉娴道:“正如殿下所言。”声音极轻,“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本来不必惊动陛下的……”身子一晃,手撑着地面重新跪定。
垂着头的秉娴自是看不到,皇后的脸色铁青。楚帝却仍旧冷静如许,望着秉娴道:“那昨晚上又是怎么回事?”秉娴沉默不语,皇后道:“陛下,是……”楚帝将她打断:“朕是让他说。”
皇后噤声,秉娴才道:“此事是微臣做错了,以为是陛下召唤……恍惚里走错了路,请陛下降罪。”说罢之后,便伏身下来,额头撞在明净地琉璃地面上,“咚”地一声。
“皇后,”楚帝斜睨着地上的秉娴,嘴里却淡淡地道,“人若是得病,有药石可医,但若是妒火攻心,便是谁也救不了的。”
皇后起身,跪地道:“陛下!”面无人色,浑身微微发抖。
楚帝垂了眸子,面沉似水,只道:“不必多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罢。”
楚帝是不愿让皇后彻底地颜面扫地,说罢之后,贴身太监上前,扶了皇后起来。
皇后忍不住落了泪,却不敢多说什么,轻质大势已去,贴身伺候之人相扶着颓然离去。
一阵风从门口吹进来,大殿内寂静无声,楚帝看着地上的雅风同秉娴,说道:“雅风,你起来罢。”
雅风谢恩起身,楚帝道:“你对兄仁义,对朕尽忠,最近几件事又做得甚合朕心,极好。”
雅风道:“多谢圣上。”
楚帝道:“就这样下去,不要回头,想做什么,大胆一些,……当然,也不要犯错,好了,你回去罢。”
雅风道:“雅风遵旨。”低着头缓缓地往后退。
一直到雅风退出了大殿,楚帝才道:“你也起来罢。”
秉娴半身晃了晃,道:“臣遵旨。”手撑着地面想站起身来,不料却趔趄一下,反而重又跪在地上。
楚帝身边儿的贴身太监见状,便欲上前,忽然又停下步子,原来楚帝已经自己起了身。
一只手探过来,将秉娴的手挽住:“一夜未睡?……他们对你动了手?”目光低垂,望着秉娴脸上。
秉娴摇头,避开楚帝目光:“是罪臣一时大意,惹怒了娘娘,被略施惩戒,也是该的。”
“懂事。”楚帝道,“你也很好,方才明明可以说出实情,却仍不愿揭破皇后,朕没错看你。”
秉娴低着头:“微臣知道陛下明见万里,没什么能瞒得过,故而臣就算不说,陛下心里头也明镜似的,一切单凭陛下处置便是。”
“倘若朕不那么明见万里呢?”楚帝忍不住笑,“倘若朕相信她片面之词,你该如何?”
秉娴拱手,慢慢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嗯,”楚帝目光之中透出满意之色,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说得好,你可知道,今日雅风来,要是他说错了一句话,朕就真的会叫你死么。”
秉娴静静地站着,深深低头。
楚帝道:“算了,不说这些。……本来想让你伴驾的,看你一夜累了,就放你回去歇息罢。”
秉娴道:“微臣谢恩。”
楚帝又道:“伤如何了?”
秉娴心中自明白他问的不是脸上的伤,一时肩头微微发颤,仍恭敬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楚帝道:“很好,小小惩罚,望你记得就是。”
秉娴道:“微臣明白。”
“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