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相信这个世界中还是有这样的美好,”奥尼尔摇头,不赞同好友的偏激,却也不愿在这个话题上与他再起争执——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对艺术上的好伙伴就曾因为同样的话题爆发了不只一次的激|烈争论,但是,迄今为止,却是谁也没能说服谁。
沉默地用餐结束,奥尼尔首先举杯,向莫斯里哀祝福道:“愿你今天度过一段美好时光。”
“同祝,”莫斯里哀也举杯,隔着一张桌子,遥祝。
虽然两人都是个性强烈的艺术家,但是,他们在坚持己见的同时,也充分尊重对方,这才是两人得以相交十数年的奥秘所在。
这两位来自帝|都的旅友在早餐之后各分东西,莫斯里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补眠,积蓄精力以应对下午的诗会;而奥尼尔则是换了一身相对普通的装束,开始在佩兰城的大街小巷中游荡,聆听着这个城市最生活化的声音——
马车滚滚,行人匆匆,带着地方口音的交谈,急促时,有如珠落玉盘,一字一字圆润可爱;低缓时又有如细流漫淌,细细密密地滋润人心……
奥尼尔就这样慢悠悠地走着,没有既定的方向,每逢遇到拐角便凭着直觉选择,不多加一分思考,所有的声音落进他的世界里,都化作一个个音符,融进无边无际的声音的海洋,无法在他的心底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对于他而言,走在佩兰城的街头与走在帝|都的街头没有多大的区别,如果不是家中父母百般说服,他压根不愿意千里迢迢地来到帝|都南滨的这座城市。
政治斗争什么的,对于奥尼尔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与他完全不相干,所以,他根本想不到,会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因为某个政治斗争事件而不得不远走他乡——当做,与他采取相同措施的年轻人还有许多。
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的自愿。
老一辈或在战斗,或在观望,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态度,都已然身在局中,保持着各自不同的角色。但是,不管立场如何,他们一致选择把自己的子女远远送走,送到更加安分的远方,以此令年轻一辈免受波及。
奥尼尔甩甩头,将自己的思绪从令人烦躁的事件中抽离出来,重新放空脑海——此时,他的五官才重新恢复运作,告诉他,他的脚步已经严重偏离出这个城市的中心。
首先是听觉,他听到孩子的啼哭声,老人的咳嗽声,男人的谩骂声,妇人的抱怨声,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用词粗鄙,讨论的内容离不开日常的开支,以及对生活的抱怨,偶尔还有一些露|骨低|俗的黄|色笑话……
其次是嗅觉,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一种臭味,类似于许多事物放久了,发霉腐坏后散发出来的味道,也类似于人类排泄物被稀释无数倍之后的残留。
再次是视觉,他可以清晰看到四周围的建筑物低矮逼仄,墙面上爬满青苔,地面上污水横流,路边的行人衣裳陈旧,裸|露出的肌肤显示出他们经历了许多岁月的风霜。
不用问人,奥尼尔也知道,自己来到了这个城市的贫民区,一个与他的世界完全两个极端的生活空间。
虽然奥尼尔已经换了一身平民装扮,但是,他的气度俨然,稍有些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与众不同,以至于,有人疏远,有人却在暗地里默默窥觊。
感受到那些似有若无的恶意打量,奥尼尔拢了拢衣领,果断转身,大踏步走人——随着他的走动,隐约听到身后有几个脚步在不远不近地跟随。
果然!有人想趁机算计他!
奥尼尔一边在心底低咒着自己的莽撞,一边加快脚步,走出小巷,绕出曲里拐弯的街道,直向大路而去。
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要跑将起来——奥尼尔虽然练过几年武技,但是,他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作保,所以,此时,最明智的选择只有甩开那些不怀好意的尾|随者。
奥尼尔一路疾走,只觉得身边的路越来越宽阔,两边的建筑也逐渐脱离穷困潦倒的痕迹,也不知道跑出多远,直到身后的尾|随声都消失了,他不放心地又跑出一段路,直到看到教会的标志后,他才放下心来,扶墙喘气。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