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离地三四阶的楼梯上,穿一身绸白真丝唐装,一手袖于身后,正朝这边看过来。他面容精致若画,凤眼狭长,眼尾略略上挑,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意态风流。
只是随意站着,却隐隐有种睥睨的气势。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兴味,越过路小心看向谢清欢。
“七爷。”路小心上前几步,在他下首小声而飞快地说着什么,间或瞥谢清欢一眼。
谢清欢抬手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清水芙蓉一般的脸,轻轻颔首笑问:“阁下是此间主人?”
“阁下这等敬语,如今的年轻人很少用了。”七爷略抬了抬手示意路小心退下,他则下了楼,缓步走过来,眼神一掠,瞥见谢清欢清润的眉眼间那一抹纠结,温言笑道,“敝姓路。”
路小心眉峰微微一动,眼中满是讶异——七爷向来冷情决断,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温和地亲近一个人了。
谢清欢阅人无数,如何看不出这人的温和只是表象,眼帘轻垂从善如流:“路先生。”
七爷的声音低沉温和:“你先前看中绿绮?”
谢清欢点了点头:“嗯。”
七爷略挑眉,“你这位朋友说得没错,琴搁在这里,便不是珍藏的做派。我确实没有十分放在心上。”
谢清欢闻言略笑了一下。她是谢氏家主,又是少帝之师,但凡她想要什么,必定是世间之最。然,直到朱雀大街碎心一掌,前尘往事尽皆成空,她亦从不曾因为自身喜爱而夺他人之好。
比任何人更渊博,比任何人更宽宥,比任何人更克制。天下人所有,即是我之所有。而我之所爱,必干干净净,守人之根本,有则幸之,无则不求。
“弹琴于我,不过小小兴趣。”谢清欢浅淡一笑。
七爷对她这种十足凑合的心态有些意外,亦不甚赞同:“你该明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谢清欢摇头道:“玩物丧志,非我辈之愿。”
“如今的年轻人,多浮躁浅薄。你这等心性,我喜欢。”七爷忽而一笑,眉眼仿佛瞬间便舒展开来,风华流丽,“先前有个人在我这里,得了六折的眼缘。不知你今日如何?”
等的就是这句。谢清欢心头一跳,淡淡道:“不妨一试?”
路小心从七爷的脚踩上地面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琴台了,用的自然是谢清欢第一眼就看中的绿绮。亲台上燃着香,蒲团坐垫放置于琴台之后,路小心细细看了一眼,起身合上御琴斋的大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七爷深邃的眸中显出一缕别样的温柔来:“来者是客,你先来。”
谢清欢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眸色微微一沉:“客随主便,岂有喧宾夺主的道理?还是路先生先来。”
路小心站在一边,吐了吐舌头:这人还真敢说。七爷出了手,谁还敢献丑?这人看着冷静自若,不会是在装逼吧?
“如此,也好。”七爷也不推辞,绕到琴台后面,跪坐在蒲团上。他的动作沉缓,说不出的好看。他一手按弦,抬眸轻笑,“上回那人弹了半阕《广陵散》。”
广陵散乃激越琴曲之大成,寻常人极难弹出那种狂妄孤傲。琴弦上手指纤长,白皙如玉,却隐含着让人畏惧的力量。
谢清欢略略欠身:“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