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悲鸣
犹如小提琴在哭泣
悠长难耐的阴郁刺痛了我心脾
沉沉闷闷
迷迷蒙蒙
钟声荡起
往事如烟
在眼前重现
我泪落如雨
我走了
恶风卷着我
东飘西零
飘呵,飘呵,宛如那枯叶飘零
——Paul Verla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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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佳音:
这是最后一封信。
我想了很久该在最后一封信里写些什么。什么才能帮助到你,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有意义的,想了半天,我却仍然还是只想起兰波和魏尔伦。
1866年,年仅22岁的魏尔伦写下一首名叫《落叶》的诗。这首诗充满了沧桑悲凉之感,只消一眼,那种深刻的孤独就仿佛浸入心脾。
你把书签放在印有这首诗的那一页,是因为这首诗就像魏尔伦一样对你有着特殊的意义吧。
在我看来魏尔伦并没有权力感到悲伤,因为令兰波在19岁就早早封笔,让他年纪轻轻就饱受折磨最终孤独死去的人,就是魏尔伦自己。
同性之爱在那个年代并不被世人所接受,然而魏尔伦还是抛妻弃子选择与兰波私奔。这场原本轰轰烈烈的禁忌恋情,后来却因为魏尔伦开枪射伤了兰波,被警察抓走锒铛入狱,而就此画上了残缺的句号。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痛苦和疯狂使得魏尔伦向自己的心爱之人举起了枪,但无论原因如何,这场恋情的结局都意味着一次彻底的毁灭。
对兰波和魏尔伦而言,爱并非希望与救赎,而是绝望与死亡。
我不是不能理解那种天才与天才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们是拥有同一种灵魂的人,他们的相遇必然意味着碰撞出火花。可是你知道,在这个冷漠无常的世间,没有人会愿意去理解这种不被允许的感情。哪怕它是炽烈的,真实的,神圣的,甚至纯洁的,都不会有人愿意相信它,接纳它。
喜剧令人开怀一笑,悲剧令人永生难忘。
之所以我们都如此地沉迷于这两个人,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富有悲剧色彩的一生和那段毁灭式的爱情。
佳音,你喜欢魏尔伦,是因为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当成了兰波。
崇拜魏尔伦的才华,认可魏尔伦的天赋,将之视为自己灵魂分裂出的另一半……然后就此沉沦下去。
但你我都很清楚兰波最终的结局,在历经那段满目疮痍的凄惨恋情后,他带着残破不安的灵魂,只身奔向了无人陪伴的炼狱。
——别成为兰波。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忠告。
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还有很多选择,很多路,你不像我,你不必走进这个死胡同来。
我总想着写信给莲二,让他照看好我们的诗社,照看好你。但我知道即使我不特意写信,他也会这么做的。
莲二是个好人,赤也也是个好人。
你知道你可以信任这两个人,就像信任我一样。因为在那个偌大的校园中,只有这两个人和大嘴女是站在我们一边的。
赤也的成绩一向不好,他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但他一直很喜欢你。他知道你喜欢丸井,也知道你不会回应他,即便如此他还是喜欢你。有时我觉得他很像我,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我自己一样。我们都在努力追赶心上人的脚步,为那个人牺牲,为那个人奉献,然而那个人终究是遥不可及,到头来一切依旧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知道这怪不得你们,你并不喜欢赤也,就像杰克也并不喜欢我一样。这是没法强求的事,你以为我很主动,以为我势在必得,可实际上我和赤也一样很清楚这件事的结果。
而可悲的就在于,我们明知道这场单恋会无疾而终,却还是不能就这么撒手离开。
我理解赤也,我也理解你。但我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说我知道杰克不喜欢我,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我根本做不到那么洒脱。
为什么不给我回信?为什么要这么彻底地同我断绝联系?为什么哪怕是连一点点怜悯都不愿意施舍给我?
不,我不需要怜悯,那是我最憎恨的东西。正因为不想被怜悯,正因为舍弃不掉最后的自尊,我才不能开口哀求说“我是那么那么喜欢你,求你也喜欢我一点,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我做了很多以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我去剪头发,买新衣服,用可爱的文具,我为了他而改变自己,只要能看到他露出笑容,我甚至连卑躬屈膝或是奉承献媚都愿意。
我太傻了,如果他的眼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你,那么不论你如何改变自己,他也依然看不到你。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一直认为我的父母并不相爱,如果他们相爱,他们就应该互相扶持,互相安慰,而不是成天只知道吵架,把对方的自尊和人格数落得一塌糊涂,然后再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对我和这个家不管不顾。
但真正相爱的人就一定会幸福吗?你我都会说兰波和魏尔伦是相爱的,可等待他们的结局却同我的父母别无二致。
所以,什么都是徒劳的。不用再试着努力,不用再试着挣扎,因为即使你再努力,再挣扎,再怎么拼尽全力,无法改变的东西依然无法改变。
佳音,我不恨杰克,我也不恨我的父母。
我爸现在已经很少回家了,他不是住在朋友家就是去酒吧里彻夜买醉。本来以为只要换个新环境一切都会变好,可来到美国却反而把我们全家逼入了绝境。
无法适应新环境,无法和新同事融洽相处,无法在新公司顺利工作,一切变得甚至比在国内时还要艰难。
忘晒衣服会吵,拿错牙刷会吵,连关门声音太大也会吵,好像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我爸妈吵架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