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记忆能插上翅膀,那么方洛无法控制自己的记忆会回溯到什么时候。
一年前?
还是上一世?
此时此刻,听着谢缙像是穿透了这个该死夏天灼热空气清冽且如同平地一声雷的言语,方洛的思绪再也无法受控制,一下子如同脱了缰绳的骏马,在过往那些如同柳絮纷飞的青葱岁月里肆意奔驰。
十年前,一个卑微的少年站在西邻二中南楼的甬道下,透过人群,看着从远处围城走来的女孩,他的脑海里忽然奇怪地浮现起十年后的场景,他有些懊恼地想象着,十年后的他或许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坐公车穿梭在陌生的城市,直到有一天,他为了阻挡窗外的风有些肆虐地传进车里,伸出手去拉上窗,然后他愕然发现,此时车窗下飞驰而过一辆崭新的保时捷911,敞开的车窗里浮现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孩子,她留着高耸的马尾辫,高洁的额头,坚挺的鼻梁,一双不假修饰却最动人的嘴唇让人心神忍不住为之一动,她就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像流云一般,从眼前一闪而过。
是的,那一世的少年站在甬道里看着女孩从眼前走过,心里无奈地发现,即便当离得最近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却依然那么遥远,远得无法企及。
那时的少年心里无奈地想着:或许这样每天看着她从这个甬道里走过已经是最奢侈的事情了。
即便是重生之后,方洛依然无法确定他能有一天幸运地牵着谢缙的手,奔走在这令人忍不住想哭却又觉得幸福得一塌涂地的流年里,因为有些距离,它始终存在。
方洛始终记得那一天,他站在甬道下,对着经过的谢缙轻声地念道:“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泰戈尔的这一句诗就像飞鸟一样,扑翅震飞,拨动了重生后的第一个涟漪。
经历了十年庸庸无为时光的方洛搭上了时光回溯的班车,毫无预料地出现在十年前,出现在令他在无数年后都遗憾了许多年的十六岁夏天。
新华书店,当谢缙将那一本黑色封面精装的《秘密?吸引力定律》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发现那一刻,他的心跳达到了最快,好像窒息一般。
玩具店里,谢缙给钱包羞涩的方洛解了围,那时,谢缙对方洛说其实她想买的东西正是方洛怀里抱着的玩具熊,那一刻,他心里有一种被重视的喜悦。
段考,当穆雷站在六班的教室里板着脸对方洛不屑一顾的时候,他不以为意,他觉得十六七岁的少年总在不经意间为了彰显自己而刻意做一些能吸引眼球的事情,他能理解,他有些戏谑地冲着谢缙说:“请我一起放学?”
那一刻,他以为云淡风轻地不会有什么波澜,生活被无数个平凡地时刻堆积起来,然后继续平凡着。
但是谢缙却回答:“好啊,一起走。”
方洛仍然记得,那一个下午,他走路的时候步履轻盈得如同羽毛。
然后的然后,方洛进了重点班,他坐在教室的后面,每天都能从光线充足的教室里撑着手假装认真听课,然后肆无忌惮地从背后看着谢缙,就像他当初站在南楼的甬道里张望一样,心里依然忐忑。
直到图书馆那一个早晨。
大雨磅礴之中,谢缙像一个遗失了玩具的小女孩,有些羸弱有些无助地偷偷地诉说着一只兔子的喜怒哀乐,最后,方洛给她描绘着一个叫做幸福的东西。
幸福是东西,方洛始终认为,有时候,那只是个混账东西。
因为当幸福来临的时候,当方洛以为自己能可以长久地和谢缙呼吸着同一个教室里空气的时候,他却要转学了。
她站在围城的教室走廊下,透露着舍不得的意味,这个意味第一次让方洛有一种幸福灌满胸间的充实感,他一直以为,这一辈子,今生前世的遗憾只会延续,不会弥补,但是那个魂牵梦萦的女孩却打破了这该死的思维桎梏,伸出了手。
花山游,方洛背着她从山上走下来,走到五六班所有人的面前,蒙慧的怒吼声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混蛋方洛陪着谢缙走过了漫长的山路,走过了两个人最长远的隔阂,真正走到了一起。
狮山公园里,方洛看着最心爱女孩的脸颊,毫无顾忌地吻了上去,不管她是喜是怒,他觉得,少年的冲动是无罪的。
谢缙家里,方洛心跳加速地度过了每一刻,直到最后一刻,当谢缙甜美地睡着在自己的怀里,那如同天然雕塑的完美面庞忽然变得亲切无比,那一刻,方洛已经将前世那些所谓的卑微和遗憾都踢得远远的,因为,这一世的重生,他牵到了谢缙的手。
美好的记忆就像是可口的咖啡,让人心神一荡。
重生的一年多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方洛经历了和谢缙最美好的西邻二中之旅,但是却在最后阴差阳错地擦肩而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谢缙在没有一句道别的情况下就离开了西邻二中,转学去了星光璀璨的邕城七中。
他曾怀疑过,曾懊恼过,也曾生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