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用文字来形容此时林杝五味复杂的心情。
那一声“姐姐”唤得她,简直有种没脸下黄泉见亲娘的羞愧。
来人正是林杝一母所出的亲妹妹,林樱。
林樱处在门口,大大的眼睛怯怯往屋内张望。十二岁的女童,身子纤弱如柳,白皙的面颊,五官与林杝有七分相似。林樱从小多病,身上没有几两肉,说话也总是细声细气,多走两步路便喘息异常。
因此,林丞相在林樱三岁时就将她安置在京城外的毓秀山清风观里,疗养生息,近日才回的林府小聚。
总算回了林府,林樱却不改清风观里的装束,高高束起的发髻,青白的道袍。大夫人第一眼见到她时,笑道:“瞧,清风观养得这个小人,一身的道骨仙风气。”众人也纷纷点头,林樱确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阿樱,你怎么来了?”林杝右手迅速捞起半拖在地的蚕丝被,裹住自己大半个身子。仓皇中瞥了一眼门口。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
幸好这屋子的床与门不是相对设置,门开在床尾的方向,而且屋子中间摆设了一张屏风,绘的是大朵大朵的姚黄。如此,便阻隔了门口之人的视线。
林樱轻轻跨步入内,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她的脚步停在屏风过处,先小心翼翼观察了林杝上下,确认自家阿姊好生生活着,才“哇”地一声大哭着扑到林杝怀里。边哭边呢喃:“姐姐你吓死阿樱了……呜呜……五姐姐说你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呜呜……她还说我是你的克星……我一回来……一回来你就掉水里差点淹死……呜呜……姐姐……阿樱不是你的克星……阿樱也不是娘亲的克星……呜呜……”
林杝慌忙用外侧的右手把林樱揽在怀里,眼睛则瞄着自己的左半身,生怕此时李束樘做出些骇人的举动。林樱在清风观长大,不问世事,若被她看见自己姐姐身上匪夷所思的举动,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子。
却说七王爷在林樱那一声“姐姐”之后,倒也不再戏弄林杝,麻木的左边仿佛陷入沉睡。但是林杝知道,李束樘是醒着的。
李束樘就是一头伺机而动的野狼,一刻也不能对他放松警惕。
她现在心情真的非常乱,不仅要时刻提防着李束樘,而且对林樱哭诉出来的那些话,也是说中了心事。百感交集,右手揉揉妹妹的后脑勺,柔声安慰道:“阿樱不是克星,阿樱是这世上,姐姐最心爱的宝贝。你回来这几日,姐姐每日都从未有过的高兴。因为太高兴了,在池塘边走过一时没留意脚下,才摔了进去。你看姐姐这脑子,可不是给高兴坏了么。要是真这样去了地下,娘亲不得笑话死我。”
林樱与林杝的母亲,死在林樱出生那天,难产而死。正是这样,林樱一直觉得自己是克死母亲的毒孩子,没有幸福可言。林府的嘴舌,能重伤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林丞相才以祈福为名,将林樱送去清风观,耳不听眼不见为净。
可惜,九姑娘才回来没几日,多年的清修,单纯的心性,终究挡不过一时污秽的流言蜚语。林杝有些自责,若不是她平日总冷脸对人,其他几房姨娘姐妹,不至于把刻薄摆在台面上伤人。
“姐姐,不如你与我一起回清风观吧?师父说他最喜欢聪明伶俐的小女孩,他一定会喜欢你的!”林樱忽然抬头,泪眼中噙着满目的渴望。当她一踏进林府,就觉得心里压抑着一股不舒服。临走时师父叮嘱她,走到哪儿也不要脱了道袍,那走到哪儿就与清风观无异。她听了师父的话,将林府当做另一个清风观,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林杝苦笑,“姐多大的人了,这两年就该出嫁,去你的清风观作甚?当老道姑?天天帮人家驱鬼?”语毕,突地一愣,清风观?!驱鬼?!眼前不就有一个需要被捉回去魂飞魄散的色鬼么?转念便问,“阿樱,你师父,可会捉鬼?”
小女孩听不出林杝语气中的感情变化,还当她在与自己开玩笑,红肿的眼睛染上一层笑意,“姐姐你说笑了,师父哪里会捉鬼啊,花啊草啊倒是种了满道观,天天给它们捉虫子。我大师姐经常调侃师父,问他能不能种只妖精出来。师父就笑,说自己是闲云野鹤,种花养草不过图个乐趣,哪里会有妖精,若真有,岂不是砸了自己招牌。”
一说到清风观里的事,林樱脸上不自觉洋溢出笑容。林杝想,清风观应该是个凡尘中难得的净土,给予林樱一份安宁,是莫大的可贵。见妹妹不再愁容,就继续顺着她的话,说了一些清风观里的琐事。
青杏就带着柳绵一同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