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琨眉头一皱,随即徐徐站起,重重地咳了一声。
并州刺史积威所致,周围顿时重又安静。刘琨背着手来到郭磐的面前,淡然道:“慌什么?有事慢慢说,说清楚一点!”
郭磐磕了个头,稍许喘息了片刻道:“启禀主公,三天之前,横野将军龙季猛勾结匈奴,里应外合献上党予敌。我军兵力分散于各路城寨,未能集结抗敌,损失惨重。匈奴左贤王刘和领兵数万,突破沿途要隘,直取晋阳。”
刘琨微微颔首,神se不见有何变化。想了一想,他又问道:“胡人此刻到了何处?”
“前ri王修从事巡行武乡一带,得报时胡人前锋已过襄垣。我们与敌人斥候遭遇,死战得脱。按照他们进兵的速度来看,这时将至晋阳城下。”
“嘶……”纵使在万军奔驰的战场,侧近数十人一起倒抽冷气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刘琨踏前一步,待要细问。那郭磐突然一头栽倒在地,赫然晕厥过去了。他与王修等人自前ri探得匈奴动向以后,先经苦战,随后又不眠不休、长驱数百里报信,委实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勉强支撑到现在,再也坚持不住。
众人连忙唤了医官前来救治。
刘琨自不来理会这些琐事,只是沉吟着来回踱步。
徐润忽然出列,他深深施礼,怆声禀道:“主公,龙季猛系属下荐举之人。本以为这厮才具尚佳,却不曾想是个狼子野心的贼徒!属下误信激an佞,致全军陷于险境……自知罪不可赦,唯愿一死!”说到这里,他突然拔出佩剑,意yu自刭。
众人哪里反应得过来,眼看剑刃及肉,才有数人同时扑到,将徐润七手八脚地护持住了。侥幸没伤到气管血管,却割了一道不浅的血口子。那医官正给郭磐把脉,又逢着徐润自尽,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半晌之后,总算确定徐润并无大碍,刘琨才挥挥手,令人将他扶了下去:“此非举荐之罪,徐中郎实在是自责过甚了。”
他倒背双手,来回继续踱步,迟迟没有再说什么。周围众人皆屏息以待,一片寂静。
虽然是军情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刘琨脑海中偏偏迸出些不相干的事情:如今全军危殆,究其原因,首先源于自己误将龙季猛这激an贼安置于重要职位。徐润固然是从中参赞,提过建议罢,但终究属自己用人失察,此刻徐润跳出来领了罪名,倒让自己免了许多尴尬。
“徐芝泉实是知趣的很。”他在心里暗暗地道。
至于当前的形势如何应对……刘琨继续想着。
许多人的眼光注视着刘琨波澜不惊的面容,期待着他如往常那样解决一切困难。然而刘琨自己心知肚明,刘渊这一着,太狠、太险、太出乎意料。片刻工夫,刘琨已筹划出十七八条应对策略来,但仔细盘算,竞没有一条是管用的。晋阳军这一次彻彻底底的陷入了绝境,他毫无办法。
除非……除非能够守住晋阳。不,仅仅守住晋阳还不够。守住晋阳,也不过是把战争延续成消耗战罢了。这几个月来积累的浅**底,根本经不起消耗,只须几个回合拉锯,必败无疑。
所以,必须干脆利落击败左贤王刘和的这支兵马,才能为风雨飘摇的晋阳军争夺来一线生机。可是现在,叫他从哪里调来兵力?
要是再有一万人马该多好!甚至,再有五千人马就够了。晋阳若能有五千名jing兵留守,未必不能扭转局势。想到这里,刘琨不禁对自己的前任怨气十足。东瀛公那厮实在可恶,自己畏敌逃窜也就罢了,居然挟裹并州军民两万户同下山东。若那两万户军民尚在,何至于此?
胸中思绪万千,刘琨的面se却丝毫没有紧张感,他背着双手来回走动,仿佛智珠在握。一举一动完全就像平ri里在发号施令之前酝酿语言一般。然而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的额角已然微有冷汗。
进、退皆无生路,或许只能全军继续南下,与匈奴壮烈一搏,求个死得其所?刘琨微不可查地摇摇头。他心中的焦虑情绪不断积累,只听“喀”地一声轻响,右手所持的洒金玉如意,竟然被下意识地生生掰断。
正在这时候,只听本营后方再度喧闹,又一名信使纵马扬鞭,直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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