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御勋的虎目一直盯着杨延昭,许久,才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有了决计,那老夫便不再勉强,今岁的解试得入秋,若是能中,明年春便可以往汴京参加省试,之后,官家召见,那便是殿试了。”
“多谢舅父。”
之后,三人并未聊些什么,只是折御勋与杨延昭手谈了一局,也许是下午的对弈让后者心中的怨念去除了不少,虽然依旧是棋势凌厉,但内敛了几分。
屋中无风,灯火却余光摇曳。
“这局再下下去,怕是要到天亮也不会有个结果,依我看,还是平局算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折御卿的话让折御勋不满的瞪了瞪眼,但不得不认为他所说极为在理,当下朝着杨延昭望去。
“小舅父说的对,这局到了此境地,确实分不出胜负,延昭吃不了舅父的帅旗,而舅父也拔不掉延昭的将营,也只能是平手定局了。”
折御勋捋了捋下巴的短须,眼光再次扫过棋盘,“那便是如此吧!”
丢下棋子,书房中恰好传来屋外打更的声音,清脆的木击声倒是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尤为的清晰。
不知不觉,竟是三更天了。
折御勋也不与杨延昭继续说道,让侯在书房外的小厮送他回房,自己则是盯着摇晃的灯火之上。
“兄长,难道真的就这样看他走上科举这条路?”
折御卿小声的询问着,白天之时,杨延昭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当他是被杨家所伤,暂不做行伍的打算,谁知竟是铁心,要放弃马上功名。
低幽的轻叹,折御勋收回他的目光,折御卿的意思他懂,虽然与杨延昭接触不多,但晋阳城的事情他大致能猜到几分,宋军北袭也是他一手策划。
这样的人,天生便是良将奇才!
如今他要远离疆场,作为惜才之人,折御勋理应劝阻才是,但不知为何,脑中竟没有这样的打算。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刚才那棋盘之上,许久,才回过神,“或许,这条路他会走得更好……”
听到这句话,折御卿年轻的脸上不禁露出思索之色,似乎要将兄长的话给好生的琢磨个透。
还未走近屋子,便见房中灯还亮着,坐在桌边的瘦小身影映在了窗纸之上,杨延昭心里莫名的暖了几分。
不管如何,有盏深夜为你而燃的灯,有个为你守候的人,总会有种家的温馨感觉油然而生。
轻手的推开门,声音还是弄醒了正在打盹的排风,只见她赶忙的站了起来,“公子,你回来了。”
茶水已经凉了,杨延昭还是到了杯,灌了一大口,对着排风笑着道,“恩,天色已晚,倒是让你等的久了,这些天赶路劳累了,回屋歇息去吧。”
接下来的两日,杨延昭便在折府与老太君聊聊天,唠唠嗑,老人家像是对代州的事情极有兴趣,总是乐此不疲的听着或问着。
闲暇来的时候,将包裹中带着的书卷拿出,科举虽说在秋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奈不住涉及内容之多,且不谈进士科,单单的诸科便让杨延昭很是吃力。
诗、赋、论策、贴经、墨义。
这些对他来说都有些陌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状元郎,到现在却感觉压力极大,总不能真的如之前所说,在小院潦倒一生的过着。
没了将军府,富家公子的日子化为了乌有,因而杨延昭必须得对科试全力以赴,虽说手中的书本不全,但至少有几卷经书,因而得争分夺秒的开始准备了。
三日后,杨延昭在庭院中,手中拿着书卷,晒太阳时,折御卿悄然走进,“城东有家小院还算不错,临着小二河,景色也有些雅致。”
听到这,杨延昭合起书,眼睛眯着望向已挂到正空的太阳,“恩,多谢舅父,延昭收拾一番便过去安家了。”
唤来排风,让她拾掇东西,杨延昭则是朝着后院走去,走了,也该和折老太君道个别,几天下来,这个热心肠的老太太让他心中的苦闷减去了许多。
折氏的府外,一辆马车静静的立着,折老太君眼圈发红,拉着杨延昭的衣袖久久的不肯松手。
“六郎,记得早些和你娘来看看老身。”
杨延昭心中有些酸楚,但还是笑着脸应了下来,做了允诺之后,登上马车,排风则是抱着她的小包袱紧随其后。
车厢中,一只大包袱放在一边,排风找了个地坐了下来,手中仍是紧紧的抓着那小包袱。
耳中,一声凄凉的叹息声传来,掀开左侧的帘布,杨延昭看见折老太君正在侍女的搀扶下往府中走去。
发已白,身渐老,只是挂记的人在何处?
或许这几天老太太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有些时候,短暂的欢喜也是让人那般的难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