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真如他所料,拍卖会现场不及昨日,幸好事先在每卷经书上都盖上了翰林院的印章,否者,怕是门口罗雀,无人到场,都去买那副本的誊抄卷了。
四十多万的纹银,杨延昭已经满足了,最后一卷‘尚书’拿出时,一个白衫,头戴方巾冠的瘦弱中年人喊出了三万两白银。
“五万两!”
一阵角逐之后,白胖的徽州商人喊出了五万两,话音之下,再无人应声,见此情形,杨延昭知道,拍卖会算是结束了,不过他还是得例行公事,问上三遍。
“五万两白银,可有更高价了?”
两遍之后,正欲敲桌定价,却突然听到一声苍老而又带着丝许怯弱的声音响起,“我出二十两三文。”
这声音不算洪亮,但在这屋中,确如寂静的黑夜中银瓶乍破水浆迸那般,引人注意。
寻声望去,是杨延昭见过数次面,翰林院藏书阁的老编撰,他不知道这老编撰是何时进来的,或许是被当做了哪家富商的随从,之前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极为的普通,卑微的让人想不起去看第二眼。
老编撰一身褐色的长袍浆洗的有些发亮,白色的长发被一根木簪髻束着,瘦弱的脸上颧骨凸出,或许是察觉到众多鄙夷的目光,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窘色。
“呵呵。”
不知道是由谁开始,轻视的笑声在屋中响起,继而,笑声越来越大,老编撰眼中露出了躲闪之色,终于,低下头,不再看向远处的桌案上,那本被张谦拿着的‘尚书’。
那卷书,他曾经抚摸过千遍,文中所述之事闭着眼也能书写,可是,这些总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所以,多少年了,老编撰一直想着能拥有一本朝廷恩赐的‘尚书’,而这拍卖会便是这唯一的机会,来完成这久久未能实现的夙愿。
所以,带上这仅有的银两,老编撰来到了这酒楼之中,挣扎了许久,在落锤之前,喊出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来。
“啪!”
这是木槌敲击桌案的声音,低笑的商人们收了笑意,但轻视依旧挂在嘴角边,那白胖的徽州商人肥硕的屁股已经离开了木椅,打算上前,接过那炫美的锦盒。
“这本尚书最后价为,二十两三文,恭喜老人家!”
话音落下,是一阵沉寂,老编撰却是突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向笑吟吟的杨延昭,许久,双目中竟闪出点点晶莹。
“不是价高者得么!”
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是嗡嗡的议论之声,那徽州商人更是不满的几步上前,瞪着小眼盯着杨延昭,双目中有着不可抑制的怒气。
“哼!”
一声冷哼传来,几名甲胄光鲜的禁军上前,长刀出鞘,寒气逼人。
顿时觉得背部如扎针芒,那白胖的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人一时糊涂,还望大人恕罪。”
说着,弯腰做礼,便往着原先的座位上退去,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有他这一出,屋中倒是安静了下来,杨延昭这才咳了几声,冷目扫过众人,“不错,拍卖会规定价高者得,诸位腰缠万贯,富甲一方,二十两三文钱在尔等眼中,犹如蝼蚁米粒般,微不足道,但这却是老人家毕生的积蓄,所以,这本‘尚书’并未违背先前的规定,相反,它是这三天来所卖出的最高价。
因为,买下它的是读书人的一腔热血和清风刚正的脊骨,这是多少银子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话落,屋中再次寂静无声,立在一旁的张谦和李至只觉得鼻子发酸,而那角落的老编撰却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浊泪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