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正的中原腔调,说话之人满是欢喜,而他的声音更是让杨延昭觉得耳熟。
伸手掀开那帘布,简陋的屋里挂着几盏油灯,比街道上亮堂了许多,几张桌椅大多是空着,显然,买卖并不是很好。
而在角落处唯一坐着人的桌子便显得极为醒目,杨延昭转首望去时,恰巧正说笑的几人也是看了过来。
目光相对,皆是呆住了。
“砰!”
一只拳头砸在了红漆斑驳的木桌上,满是怨恨与杀气,稍后便见长刀出鞘,便朝着杨延昭围来。
“住手!”
低沉的声音响起,那举刀的消瘦汉子闻言转首怒道,“将军,是他勾结了宋人,才丢人代州城,而且其父杨贼叛国,理应斩杀了他!”
长刀毫无停滞的砍了过来,杨延昭依旧是立在原地,半晌,才面带酸楚的轻轻道,“郭大哥,常大哥,好久不见。”
刀停在了面门几尺处,握刀的郭渠狠厉的脸上闪出了挣扎之色,终究是扭过头,将长刀甩到了一边,坐回到木凳之上,拿起酒瓮径直的对着嘴狂饮起来。
这酒肆之内正是代州归宋后,远走北地不知所踪的常磊与郭渠。
深吸了口气,杨延昭走上前,看着阴沉着脸的常磊,两年不见,后者较先前瘦了几圈,只是目光凌厉了许多。
“常大哥,你还好么?”
众多的话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了这一句,对于常磊,杨延昭始终觉得有些歉意,只是后来忙着生计,便抽不出身来寻找,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北地相遇。
当初他隔空而来,在营地中二人不打不相识,再到后来的莫逆相交,虽然杨延昭是带着收编建雄军的目的接近常磊,但是这情谊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如今见到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
常磊依旧阴沉着脸,盯着桌上摆着的灯火,不去看杨延昭一眼,只是双手已经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突然间,他猛地起身回头,抓住杨延昭的衣襟,“有你这宋朝状元公惦记着,某过得怎能不好!”
虬须满面的脸涨的通红,常磊呼吸粗重的让人觉得刺耳,虎目中尽是血色,盯着杨延昭,似乎要将他给活生生的撕碎。
露出个苦涩的笑,杨延昭叹了口气,“常大哥,我知道你很是怨恨,倘若是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闻此言,常磊咬着牙不再出声,那喝着酒的郭渠却是猛地将酒瓮放下,怒目望来,“什么狗屁选择不选择的,投靠宋人,那就是叛徒,就是走狗!”
挣脱开常磊,杨延昭一把抄起酒瓮,猛喝了几口,“是,我是叛徒,我爹为北汉尽心尽力,可是朝廷怎么对他的?派人监视,派建雄军来提防!晋阳城内到处是以及谋私,互相倾轧的贪官污吏,他们为了保住荣华富贵,甚至可以陷害有功之士。
那千疮百孔的朝廷有谁为百姓想过,有谁为浴血杀敌的将士想过?
整日里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吃着民脂,喝着民膏,遇险则是跪膝求饶,甚至给这辽人当狗,这样的朝廷还要它作何!”
道出这些话,杨延昭又是猛灌了几口,不知是情绪激动还是酒水太过酸辣,竟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酒肆里,灯火摇曳着,常磊和郭渠皆是沉默了,那掌柜的白发老叟小心翼翼的端来几碟冒着热气的寻常小炒菜。
一时间,白雾缭绕,朦胧了油灯淡黄的光晕。
“既然你恨辽人,为何再要待在这上京城。”
半晌,常磊嗡声问了一句,继而盯着杨延昭,似乎要看清楚他心中的所想。
从身后取来一张木凳,杨延昭径直的坐下,杨延昭眼带恨意的盯着油灯,“我是阶下囚,更重要的是我得给死去的弟兄报仇!”
“是你在云州城挡住辽人十数万大军!”
郭渠满是寒冰的脸上闪出一丝惊愕,这数月来他们到了西域走货,前些日子才进了上京交了买卖,不过一路上也是听了许多有关云州城一战的事情。
虽然辽人将战事改编了许多,但是还能听出云州城一战的惨烈,特别是硬生生的挡住辽朝战神耶律休哥大军三天三夜,单凭这本事,就足以让人敬佩万分。
所以,待听到杨延昭便是那云州城守将时,郭渠和常磊都吃惊了。
用掉了釉彩的陶瓷碗倒了杯酒,杨延昭一饮而尽,脸上浮现出说不尽的哀伤之色,“不是我挡住了辽人,是一万多死去的弟兄挡住了他们。”
道完,又是连喝了数碗酒。
见他这般,常磊眼中闪出一丝不忍之色,“这仇你要如何来报?”
“啪!”
陶瓷碗在重力之下碎成了几片,继而是冰冷的声音响起,“血债血偿,无论如何,我要杀了耶律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