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城头的鼓声,城下的弓箭手们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尽量将身体往巨盾下面躲,他们是萨珊大军里最寒酸的兵种,不仅没有铁甲,就连最起码的皮甲都不全,如果被对方的箭射中,受伤的可能姓非常大。
然而,这些弓箭手们显然低估了汉人弩阵的杀伤力,城头倾泻出的箭雨不仅密集程度超过了他们的估计,射程也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像,这让那些自以为比较安全的弓箭手们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咻咻”声不绝于耳,与箭啸声互相呼应的是萨珊弓箭手的惨叫,一百二十步以内的弓箭手几乎无一幸免,而一百二十步以外的也有近半受到了犀利的攻击,损失非常惨重,没有有效护甲的萨珊弓箭手在十息左右的密集箭阵打击下倒下了一大半,只有最后面的一些人幸免于难,他们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如同茂盛的茅草一般的密集箭枝和横七竖八的尸体,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连逃跑都忘了,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是谁最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扔掉手里的弓箭,转头就跑。
萨珊人的士气一泄千里。
阿尔达希尔阴着脸,手一挥,亲卫队一拥而前,抡起手中锋利的战刀,对着狂奔而来的弓箭手大下杀手,惊魂未定的弓箭手根本没有考虑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们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被亲卫队斩杀在阵前。
在更大的死亡面前,萨珊士卒沉默得象块石头,他们虽然不象弓箭手那样身临其境,但是他们大多征战多年,从那一阵箭雨的密集程度也能看出城头的反击是如何的凶猛,经验更丰富的人甚至能从逃回的弓箭手数目上估计出对方箭阵的覆盖范围,而这一切,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萨珊人不善攻城,但是以往的敌人,不管是安息人还是贵霜人,抑或是罗马人,都没有在军械上具有明显的优势,而现在,他们感到了对手的强大,与这些箭阵相比,那天杀死阿尔法等三人的勇士已经没有什么威慑力了。
阿尔达希尔面无表情,下令再次上前攻击,又一批弓箭手排着整齐的队列上前,不过这一次,他们明显多了几分悲壮,几分紧张。
双方再次用箭阵互相攻击,这次萨珊人有了准备,没敢太靠近城墙,把距离放在了一百步以外,伤亡小了很多,但是问题同样出现了,不进入一百步,他们对城头根本没有什么威胁。而进入一百步,他们的伤亡又急剧上升,就算增加了巨盾掩护,弓箭手也只能狼狈的躲在巨盾后面,攻击力大受影响。
阿尔达希尔有些头疼了,就在这时,其他三门的守将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纷纷派人过来询问,不过半天的时间,萨珊人的弓箭手已经损失超过三成,而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到有效的应对办法,如果蛮干下去,萨珊人有可能失去所有的弓箭手,到时候再攻城他们将没有克制城头反击的手段。
阿尔达希尔沉思片刻,果断的下达了收兵的命令,准备了十几天的战斗草草结束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根本没有来得及派上用场。没有弓箭手的掩护,直接让士卒上前攻城是相当草率的事情,阿尔达希尔也许没有听说过“将不可愠而致战”的名言,但这个道理他却清楚得很。
看着萨珊人缓缓退去,听着城头上阿克苏姆人兴奋的喊叫声,孙绍虽然满面笑容,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阿尔达希尔虽然损失了不少弓箭手,但是并没有伤筋动骨,他现在就主动退却,并不是败了,而是要寻求更好的攻城手段,这样的人是不好对付的。
“大王圣明,萨珊人被打跑了。”瓦拉格兴奋的笑道。
“嘿嘿,算他跑得快,要不然非得打掉他的牙不可。”孙绍换上一副轻狂的笑容,哈哈大笑。
“大王说得太对了。”瓦拉格搓着手,显得非常高兴:“大王,今曰大捷,是不是该犒赏一下以振奋士气?”
“嗯,赏他们一点酒肉,不过,不能太多,还没有抓到阿尔达希尔和沙普尔呢,我们得留着一点。”
瓦拉格连连点头,欢天喜地的出去安排了。虞安皱了皱眉,走到孙绍面前说道:“大王,瓦拉格似乎热情过头了,不可不防啊。“孙绍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世平,还习惯军旅生活吗?”
虞安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激动的说道:“军中虽然苦一些,但是却能锻炼人,臣现在知道为什么摧锋营出来的将领总是那么傲气了。”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笑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你有学问,又能经过摧锋营的魔鬼训练,标准的文武双全,以后必然是个栋梁之才,我看仲翔公会为你骄傲的。”
“多谢大王夸奖。”虞安有些兴奋难抑,颤着声音说道。
“既然你对瓦拉格不放心,那就多留心一些。”孙绍顿了顿,又说道:“其实这和做学问一样,发现总是从怀疑开始,但怀疑不等于结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凭感觉下结论。”
虞安一愣,着意的品味了一般,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大王所言甚是,多谢大王点拨。”
“不过,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让瓦拉格发现有人调查他的话,对人心安定不利,现在是非常时期,千万不要闹出不必要的误会。”孙绍笑着摆了摆手,转身走了。虞安一时没听明白,汉代还没有枪这种武器,更没有打枪这种说法,不过,他还是明白了孙绍的意思,心领神会的转身走了。
得知攻城失利的消息,沙普尔带着亲卫骑赶回了大营,一进大帐,阿尔达希尔正站在大幅地图前沉思,听到脚步声,他只是偏了一下头,摆手示意他坐下。沙普尔将马鞭掖进腰带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咚的喝了,一抹嘴巴,这才说道:“父王莫非有意撤军?”
阿尔达希尔愣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思索片刻:“你有什么看法?”
沙普尔也不谦虚,直截了当的说道:“罗马人忙于内战,元老院虽然再次集结了大军,但是那些罗马人虽然身体强健,却早已不是那些能吃苦耐劳的英勇战士,他们那些结实的身体只不过是浴室里互相显耀的资本而已,他们的精神早就被浴室里的水洗没了,而且,元老院的那帮人比浴室里的水还在肮脏,他们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权利。亚历山大已经死了,塞维鲁家族已经断了血脉,莫米娅一个妇人,再有本事又能支撑到几时?他们根本不是马克西穆斯的对手,如果我猜得不错,马克西穆斯一定是高歌而进,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小亚细亚,说不定已经越过了拜占庭。不管他能不能最后入主罗马城,罗马在三年内不可能给我们造成任何麻烦,而没有罗马人的响应,贵霜人也不敢有轻举妄动,这正是我们一举歼灭越人的好机会,我们怎么能现在离开呢?”
“打败越人,比进攻罗马、贵霜还重要?”阿尔达希尔面色平静的反问道:“我本来以为只要十万大军围城,攻破阿克苏姆城只是早晚的事,但是两次挫折让我觉得,我们可能有些想得太简单了。”
“为什么?”沙普尔不解的问道。
“第一个问题,孙绍为什么能走而不走?”阿尔达希尔竖起一根手指,眉头轻蹙,似乎有些想不通:“我们的铁骑虽快,但是毕竟有这么远,他还是有足够的时间离开阿克苏姆的,只要他离开阿克苏姆,到了海上,我们纵有铁骑百万,也只能望海兴叹啊。可是,他为什么不走?”
沙普尔欲言又止,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把瓦拉格这颗暗子告诉阿尔达希尔,就象到现在为止阿尔达希尔也不知道马克西穆斯的突然反水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约定一样。亚美尼亚的大胜确立了他的继位身份,而阿克苏姆的胜利将进一步增强这个身份,更何况他现在也不知道瓦拉格是不是还能遵守诺言,万一他告诉了阿尔达希尔,而瓦拉格却已经心甘情愿的投向孙绍,那他就被动了。
“第二个问题,越人的援兵去了哪里?他们难道真的因为惧怕我们而不敢上岸,眼睁睁的看着阿克苏姆城被我们围攻吗?”
阿尔达希尔轻轻的捻着手指,眼睛也没有看着沙普尔,似乎陷入了沉思。
“也许,他们知道我们一时半会无法攻克城池?”沙普尔试探的说道。
“不可能。”阿尔达希尔不假思索的摇摇头:“被围在城里的可是越王,没有一个臣子敢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来救援,如果我被困在泰西封,你可能因为泰西封的坚固就不来支援吗?”
沙普尔连忙摇摇头,他可不敢有这样的打算,想都不敢想,从来只有君主把臣子当诱饵的,哪个臣子敢打君主当诱饵。可是这么一想,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诡异了。
越人在玩什么诡计?沙普尔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忽然之间对自己的分析不是那么自信了。
“退还不至于这么快就退,只是我觉得这些事很费解。”阿尔达希尔叹息了一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眉心:“第一战阿尔法战死,第二战又折损了近半的弓箭手,我征战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大的损失,没想到小小的阿克苏姆城却成了我啃不动的硬骨头。唉,早就听说汉人善守城,只是没想到他们在守城上居然有这样的能力,我还是小看了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