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老板们,不管听得懂,听不懂,均尽力地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今天借此机会我请问各位,有没有谁直到现在,还真想着要坚决抵制总局的这项政策的?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我们也只好新帐老帐和他一起算一算,看看他这几年缴的税是多了还是少了?”
“多了,我们保证退库、算上利息退还他;少了,我们也不会客气,那是一定要重新征回来的。”
这句话一出,煤老板们个个心里为之一凛,即便是先前范毅进来也坐着不动的那几位,这时也有人在讨好地冲范毅笑了笑。
范毅接着说:“当然,我们最终也不愿意真就走到这一步。大家都生活在宝因县,平常还沾亲带故的,有商有量多好,是不是?除非,啊,除非是有人硬要逼我们这么做,或者就是你们自己认为真的不应该被认定,是我们国税部门搞错了,需要我们重新核查一下,有没有这种情况呀?”
范毅故意问。
全场的这些老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沉静。
夏振国觉着,从来与他们开会,没有这么痛快过,身子坐得倍直。
……
晚餐时,气氛就与下午开会时大不一样了。
煤老板们心里显然是不乐意的,可也在借机主动向范毅靠拢,甚至连有几位家里本来确实有事的,也不愿意缺席这顿晚餐。
借着酒劲,范毅又说:“其实嘛,大家也不要认为这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件坏事。下午在会上,已经反复强调过了,认定以后,你可以用专票了,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和大企业做生意,人家要你开票,你也就开得出来了嘛,生意做大了,不比你抠抠索索盯着眼前这点儿利益强!”
……
晚餐后,在送范毅回去的路上,夏振国认真地问:“范局,我真没想到今天下午的会,一下子会来这么多人,真没想到还都竟然来齐了。这是个什么道理?和你早上跟我讲的博弈论有什么关系?”
范毅揉了揉额头,轻轻笑了一下,说:“早上,我那是话没说完。其实,这里边是有个前提条件的,我初来乍到,我故然对他们不摸底,他们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大家同样都摸着黑,都很想摸一摸对方的底线。”
“那,就要看究竟是谁更主动了,万幸的是,主动权本来就一直在我们一方。下一步要如何做?对他们而言,只能凭猜测、凭想像,凭手中支离破碎的一点信息来进行分析和判断,而这些,说到底,统统都是不可靠的。既然不可靠,心里是会发慌的。”
“上午的那个会议,主要目的,我正是要借一些人之口,给他们提供一点‘有用’的信息。让之前做了错误判断的人,有机会结合新传递过去的信息,重新做出正确的判断;让之前犹犹豫豫,还没有最终做出判断的人,借此尽快下定决心。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说罢,范毅坏坏地笑了笑,说:“好了,交待完这个背景,现在再来谈谈博弈论的问题。其实,早上说过的两位囚犯招与不招,根子上可不是靠念念诸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类的咒语就能搞定的,而是需要设身处地地从他俩所处的位置来替他作切身考虑,万万不能感情用事的。”
“比如说,我们就站在‘囚犯张’的角度,他会有几个选择,他会想,我要是招了,我会获释,所以我会选择招;反之,我不招,他招了,我不亏了?所以我还是应该招;最后,如果他背叛了我,而我为什么还要维护他,我也要报复他、背叛他,我还是应该招。换成‘囚犯李’,也是一样的思路。”
“所以说,两个人分别从个人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们最终只会选择‘招’这一条路。这就是博弈论中有名的囚徒困境理论,这里有个学术名词,叫做‘占优策略’,知道了?这是科学,有人还因此得过诺贝尔奖呢!这是不服不行的。”
“而具体到今天我们与煤老板们所进行的博弈,也是可以具体分析的。比如说,之前,之所以要让你们反复落实他们究竟在不在县里,就是要彻底堵塞他们的退路,把他们‘逼’进困境;之所以把通知他们开会的时间定得这么急,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相互沟通、相互商量,这就是用时间换空间,用时间将他们隔离开。”
“而我们给出的奖惩条件,其实在上午的会上,我已经给定了。我为什么要啰哩啰嗦说那么一大堆话?就是要把他们选择的后果说透。”
“剩下的,你只要再做两个简单的替换,把参与测试的人员范围由两人扩大到十五人,把‘招’与‘不招’换成‘合作’与‘不合作’,你就能明白,为什么煤老板们最后均会选择与我们合作。这说穿了,其实只是利益在其中博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