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帐蓬内有着松木炭火的余味,气味让人感觉逼仄,但又奇异地透着几许温暖。
赖云烟闭着眼睛躺了一会,睁开眼缓了缓,慢慢移过头对着身边的人道,“下雪了?”
冬雨的脸乌黑,两边的脸颊深陷了下来,闻言,脸色不复冷漠,突然伸手掩面痛哭了起来。
她一哭,门布被掀开,秋虹跑了进来,看到睁着眼的赖云烟,突然腿一软,踉跄倒地。
“姐……”秋虹大叫,已经啼哭出声。
不多时,门外探进来一个头,遂即转身朝外头尖喊,“快,快去请老爷,夫人醒了……”
门外顿时一片脚步慌乱,间或带着人的叫喊声,随即响起一片马蹄声。
听着这些杂乱的声音,赖云烟闭了闭眼,忍过脑袋的一片疼痛,问,“我睡多久了?”
她的声音很轻,在一片嘈杂声显得那般的弱,如若不是是冬雨就跪在她的跟前,都听不到她的话。
“半个月。”冬雨抬头看着蓬收着眼泪,出来的话还带着几许抖音。
“不算太久。”赖云烟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僵硬无力。
“姐……”冬雨的头趴在了跪着的膝盖上。
赖云烟没理会她,抬眼往外面看去,再问,“下雪了吗?”
“下了。”
又是一阵刺耳的马蹄声,外面来了不少人,浑厚的男声此起彼伏,一会,帘子打开,魏瑾泓走了进来。
只几步,他就到了眼前,盘腿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们双眼接触,赖云烟看着相熟的眼睛,朝他那边动了动手。
魏瑾泓紧紧握住。
赖云烟感到手一阵疼痛,心中还松了一口气。
还知疼痛,那手就不会是废的。
她轻松了一些,嘴角也有了浅笑。
“可疼?”魏瑾泓着话,脸上的线条冷硬无比,那总是有着三分笑意的嘴角这时却全无笑意。
“疼。”连一下头都刺骨地疼。
“易大夫在哪?”魏瑾泓头略往向一偏,眼睛没有移开赖云烟的眼。
“就来了。”翠柏眼角都是红的,他看着悲切又可怜的冬雨,眼带怜惜。
易高景在他话落之后就进了门来,赖云烟往门边去看,她没有看易高景,而是透过他进来的缝隙看着外面的那白光。
冬雨跪地谢罪,秋虹似在哭,外面不知是谁的声音在嘀嘀咕沽,易高景朝这边走来,在这一片影影绰绰中,赖云烟收回眼,对魏瑾泓微笑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嗯。”魏瑾泓紧握住她的手。
“梦见你从我们的房门前回来,我抱着你哭。”赖云烟轻轻地,然后她闭着眼睛轻轻地吐了口气,手也没了力。
魏瑾泓紧紧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紧闭的眼,完全弄不明白她此时的话意。
他们从没有心有灵犀过。
“老爷,夫人。”易高景跪在面前轻叫了一声,把魏瑾泓叫回了神。
“你过来。”魏瑾泓把赖云烟的手从被中拿出来一。
易高景探上脉,过了一会,问道,“夫人,头可感刺痛?”
“有。”赖云烟睁开了眼。
易高景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可看得清?”
“一会清楚,一会不清楚,我再歇两天就好。”赖云烟淡淡地道,又稍偏了下头,对魏瑾泓道,“叫赖绝进来。”
跪趴着冬雨轻轻地动了□体。
“去。”
“是。”
魏瑾泓吩咐完,摸了摸赖云烟的额头,朝易高景看去。
“还是要卧床歇息一段时日,”易高景道,“容老奴再想想,再开药。”
魏瑾泓头应允。
赖绝迅速进来,赖云烟对他道,“带冬雨下去好好歇息,身子好了再来服伺我。”
赖绝道了“是”,连磕了三头,把已经泣不成声的冬雨带了下去。
“你过来。”赖云烟招呼了秋虹过来,让她喂她喝了两口水,也打发了她下去。
易高景开完药也退下去了,魏瑾泓没走,帐蓬里只余他们两人。
赖云烟喘了好一会的气,睁开了目。
“我曾经很恨你,后来不恨了,现在也不恨了。”赖云烟伸手往外抓了抓,抓住了他的衣袖,“梦里我想起了西北的那几年,还有你总在我不放过你,也不放过自己,我总跟你回,你要的是赖家女的赖云烟,跟我没关系……”
她到这时,不停地喘着气,声音更是轻得就像浅吟,一不注意就会落听很多字。
魏瑾泓躺了下来,脸贴着她的脸,听她停住话喘气。
他温暖的脸孔,熟悉的气息让赖云烟很快平静了下来,又贪恋过多,过了好一会才接道,“我坐在一条河边想了很久,有一次我想,我其实就是那个赖家的赖云烟,好的,坏的,都是姓赖,名云烟,你对我好,或是不顺我的意,皆因我是赖家的那个赖云烟,前世太远了,这一世,我太执着于前情旧怨,因怨气不想重来,都忘了你对我的好了。”
“云烟?”
“嗯?”
魏瑾泓的声音低沉又干哑无比,他舔了舔嘴唇,手抚上她的眼,与她道,“你想要的,我日后给你好不好?”
赖云烟微笑,只浅浅一笑,她的头都剧烈地疼痛,但这也没有抹掉她嘴角的话。
她就把这当情话听吧。
“我们都活着,会有以后的。”魏瑾泓的声音已经接近嘶哑。
“你不想要下世了?”只一会,赖云烟那笑中带着讽刺的口气又重了。
“不了,”魏瑾泓看着眼前的女人,万般确定她还是那个她,她从鬼门关那里回来了,“下世太远。”
“你不是个好夫君。”
魏瑾泓蹭了蹭她的脸。
赖云烟用嘴唇贴了贴他的嘴角,“我也不是个好妻子。”
所以,扯平了。
而他们还在一起,尚有几份温存,多年来哪怕私底下因利益分脏不均撕破了好几次皮,但也没明面斗殴过,还不算是一对无药可救的怨偶。
“呵。”赖云烟的话让魏瑾泓轻笑了一下,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觉得她这刻分外美丽。
其实没什么感情是不会褪色的,但她总是会让他想起,他爱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闭上眼睛歇息会。”见她面已有倦色,魏瑾泓遮了她的眼,只看得见她嘴角翘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