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坐不住,羽衣在旁边给他做支架,叫他靠在自己肩上。
暖暖的阳光照在祖孙俩的脸上,羽衣看见爷爷没有血色的颜面,禁不住泪水暗流。
晒了会儿,爷爷又咳起来,吐了几大口痰,在阳光照耀下,痰里的血很显眼。羽衣赶忙伸出脚去蹭。
爷爷还是看见了,他怔怔地望着那一团团殷红,喘了一口气,说:“我可怜的娃你就不要再瞒爷爷了,爷爷早就知道了,打我头一次吐血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这病没救了。我怕你看见了害怕,想不到你早就知道了,唉--------”
羽衣一把抱住爷爷,哭出声来:“爷爷爷爷你不要胡说,你有救的,毛大夫说只要好好吃药就会好起来的。”
爷爷伸手揽住羽衣,摸摸她脸上的热乎乎的泪水,说:“娃你记住了,人活在世上没有不死的,爷爷年岁已高,早就该死了,只是我放心不下我的孙女儿,又多活了这些年。你不要伤心,等你活到爷爷这个年岁,你就会明白爷爷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哄你。”
羽衣泪如雨下,哽咽道:“爷爷你真的要死吗,你死了我怎么办?娘死了,有爷爷呢,爷爷也死了,羽衣就没有亲人了。”
爷爷咳出一口血,喘吁吁说:“娃你说错了,没了爷爷,你还有爹爹呢,还有唐袂姨娘唐韵哥哥呢,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可是爹爹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心里只有唐家母子。”
“嗨---------”爷爷长叹一声,仰天道:“从前他不喜欢你,那是你有爷爷,等你没了爷爷,也许他就会可怜你,喜欢你,收留你。你放心,他绝不会叫你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好歹你是他的亲骨肉。羽衣你一定要记着,万一爷爷哪一天走了,你就去蜀中找他们,和他们团聚。你一定要听话,这样爷爷才能死得安心啊。”
羽衣慌乱无措,哭出声来,嚷道:“爷爷你不准死,不准丢下我一人,你挺住,我这就下山去请毛大夫,叫他亲自来瞧上一瞧。没钱不要紧,咱把茅屋卖了,把地卖了,把我卖了,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只要能换来钱给您瞧病就行!爷爷你要听话啊!”
爷爷一阵气喘,咳了好一阵,吐出大大一口血,血喷在地上,爷爷身子一歪,跟着倒在地上。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爷爷大睁着眼,久久不能瞑目。
在老人淳朴的心念里,在未来难以预料的渺茫前程里,去蜀中也许是唯一的希望。
羽衣哭着说:“爷爷爷爷我答应你,去蜀中找他们还不行吗。”
爷爷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羽衣之前经历过娘的死,知道此刻不该一味慌乱,她忍着痛替爷爷合上眼睛,找一片白布苫在脸上。
她没有到山下去央求山民来帮忙,学着当初葬送母亲的样子,一个人将爷爷葬送。尽她所有的力气,堆起一个高高的土堆。
等坟堆堆起来,闻着泥土散发出新鲜的清香,泪水在羽衣的眼眶里溢出来,一滴滴落在比图上。
爷爷就在这泥土里长眠,他这一睡再也不会醒来了,他没有跟孙女儿开玩笑,是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
她不许自己哭,她明白将来很漫长,充满了难以预料的坎坷,她得学会坚强。她必须从现在起就开始坚强。泪水还是涟涟不断,她想起爹爹疗伤时的样子,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向爹爹学习,像他那么坚强。
羽衣一个人给爷爷守灵,九十三天过去了,她开始收拾行囊,再过七天,就守满为期百日的灵,她得离开了。
清冷的山谷,孤寂的时光,毕竟她一个韶龄女子,是无法独自长守的。
她还那么年轻,生命刚刚开始,她想到外面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