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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云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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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云梦(三)

孔雀和腾蛇已经飞到赤城外十里。我计算我们在法界飞翔了四个时辰,所过之处的法界悉数破灭——法界从绵延千里不断缩小;法界的天地也疮痍满目,一块块法界壁垒脱漆那样纷纷剥落,疮痍处透出外面的实境宇宙:

我终于看清:赤城之外被灰蒙蒙的浓雾环绕,不知道层层叠叠了多少百里,完全看不到天光。我们所从来处是浓雾中唯一一个光亮点,亮点深处是长虹般的通道,连通到另一端的天地,亮点像大镜子般映出那边的情形:

那里还是被搅成一团混沌浆糊的落凤坡

——明夷牛兽和黄泉剑光相搏,噬嗑狮兽和碧落剑光相搏。

碧落剑光挟流星之势,大大小小坠落玉珠那样落在噬嗑兽上。噬嗑兽轰然一声崩解,里面涌出数万血团子,团团被剑光支离破灭。一枚蝌蚪大小的血团子从混乱中独自脱离,渐渐化成人形,要穿入雷球中的虹光通道。

——是血道人。他化成万血和噬嗑兽结为一体,试图和返虚神剑抗衡,依然被碧落剑轰出来元神来了!

“老魔手头沾了几十个我宗门人的性命,早该灰灰了。”

秦霄切齿咒骂。

混沌浆糊的上方飞下一团清光,往血道人的元神一拦,血团子烟一般消散。清光环绕的正是碧落剑的本尊,剑和金乌剑形制仿佛,唯有剑脊的一面写着“仙客作”三字古篆,另一面剑脊则刻着人首蛇身的俊逸**男子,男子的右臂还有一个蝌蚪文的“羲”,仿佛随时要从剑上跃出一样。

琳公主屏息凝视,似乎努力要把剑的形神烙印在自己的心头。

消散烟中五枚灵珠和一本典籍飞入雷球内,落在钟大俊的掌心——五枚灵珠和我炼化的五行灵珠一般,都是元婴者的遗蜕。钟大俊把其中两枚分与秦霄,其余小心翼翼收入腰悬的葫天里;他把那本典籍恭敬转呈给抚琴的林道鸣——

“师尊,血魔头形神俱灭,血门也已经灭门。这本《血神经》如何处置,还请师尊定夺。”

“依旧例:影录一副本,正本转法藏院封存。”

林道鸣淡淡道。

“得令。”

钟大俊把《血神经》也收入葫天里。

碧落剑转向明夷牛兽。黄泉碧落两剑在明夷兽身纵横一交。兽身从黑泥转为黑土,再转为黄沙,然后随风飘去。一点蟾蜍大小乌黑元神从兽体蹦出,我知道是鬼大将军残存的元神。浊光环绕的黄泉剑无情追上,一下直刺将之湮灭。

我仔细凝视,不敢错过刹那光景和毫厘样子:

黄泉剑和银蛇剑形制仿佛,剑脊的一面写着“仙客作”三字古篆,另一面剑脊则刻着人首蛇身的殊美**女子,女子的左乳还有一个蝌蚪文的“娲”,剑上女子的眼波还像秋水一般流转。

——“羲”和“娲“看来都是剑中之灵,除了需要依凭剑器活动外,他们本身的修为就不下任何元婴者。我回望自己有寻常灵兽智慧的紫电腾蛇,它的成长之路还漫漫得很。

忽然间,我忆起小芷那把匕首金目鲷——如果有朝一日,这柄传说能让天人五衰的魔剑恢复到鼎盛,是否反噬侵害剑主?小芷离去的时候只有金丹修为,她手上匕首单是恢复到斩杀元婴者的修为,就足够反客为主。

“林真人,云真人传授你这两柄五大神剑,倒不怕它们反叛吗?你们在妖兽的心里能种生死符。这样元婴修为的剑灵也能种生死符吗?”

我假作好奇地问他。

“它们有意志。但我驾驭得了。”

林道鸣说。

两兽齑粉后的雷球失去了拘束,像一枚流星急驰,要从混沌浆糊里逸出。

“轰。”

碧落和黄泉两剑果然化成两个绵延一里的人首蛇身法相,四手把雷球托在虚空里。

没有两剑搅动,混沌浆糊开始澄清,重新判分成天地来:只是落凤坡不再是我们日前玩雪球的明光净土,而是没有生气的百里沙砾。

两把神剑斩杀了两个元婴和异兽法相,也断绝了一方土地的生机。不知道要多少千万年的岁月,这里才能重新演化成灵气来。

——兵者,不祥之器。越是神兵,越是不祥。

我想。

飞沙里又有五枚灵珠和一本典籍飞入雷球内。钟大俊把五枚五行灵珠再次收入葫天里,

“师尊,鬼大将军也形神俱灭。这本《明夷地火转运法门》如何处置,还请师尊定夺。”

“这个法门,法藏院已备。毁去吧。”

林道鸣道。

钟大俊的掌心雷把这部典籍摧化。

又有二百五十头孔雀道兵,从被碧落黄泉剑灵控制的云梦门户飞入云梦法界,协助凤凰十二律追逐和猎杀畜龙。

我们一路行进,阻挠我们的数百畜龙被十二神剑和新援的孔雀道兵屠戮殆尽。它们的血肉如雨雪飘零,钟大俊拿葫天一摄,一一纳入葫内宇宙。

“原师弟,再不快点下手,斩杀妖魔的大头好处都被剑宗拿光了!”

柳子越眼睛火热,不断催促我也想法和剑宗争抢畜龙残躯,

“我不是为自己说话——你炼化了两枚五行灵珠,挣得盆满钵满;后方的门人可都期待着第二批战利品呢。大家不能吃剑宗留下的残剩啊。”

——你明显为了自己好处盘算,打着其他人的旗号诳我。

“但是,凤凰十二律圈内的龙血龙肉都被大孔雀吸纳差不多,我们要搜刮也只好出飞剑环外,那不是脱离了林真人护佑吗?”

我反问柳子越——这也是现实的情势。我们不知道云梦法界的深浅,入赤城前还是紧跟林道鸣保险。

“那……那我们就稍微飞出十二剑的范围,转一圈便回来?”

柳子越小声询问,手脚已经自说自话从纳戒取出一枚夔牛皮制袋子——这是比纳戒容积大上三十倍的一种宝囊。袋口打开,隐隐有收摄之风向龙血龙肉牵引——但是和钟大俊手上葫天的吞吸之力相比,风袋的摄力实在微不足道,畜龙的血肉骨头悉数被葫天纳去,风袋只摄入几块龟甲大小的碎龙骨头。

孔雀上的秦霄嘲讽地向柳子越嗤笑。

“不可以。不能主次不分。”

我断然否定柳子越跳出林真人圈子的建议。

他心有不甘地长吁短叹。

缩小到百里方圆的云梦法界渐渐从清明转昏黑,响彻法界的招魂之歌被淑世之道的琴音压迫回赤城之内。我们飞临赤城顶尖。

团团簇簇的孔雀道兵覆盖住了赤城上方的天空,天空一下成了宝石蓝色。

不用千里镜,整座七重城池在我的金丹目力中已经清晰可见。紫电腾蛇和大孔雀就在摩云高台的上方。隔着罩住赤城的阵法屏障,我就能看到云梦之人

——那云梦之人顶上的金轮也像遭遇日食那样黯淡无光。

“呀。”

被他无形牵引的楚王金蝉躯壳扑通一声躺倒在金棺里;云梦之人从方才空空朦朦的状态苏醒过来,坠落在台上;不过,三个巫女还沉浸在仪式中,招魂之音依然飘逸。

云梦之人抬首和我们目光交接。他一言不发地注视了依旧抚琴的林道鸣一会儿,然后盯住我们的腾蛇。我的眼光和他的长久相交:

一个我此生从来没有记忆的人蹦到我心头;但这个人我的确熟悉万分,就像诸天雷法总纲那样铭刻在我的神魂深处;那种亲切感,甚至和父母、小芷与我的关系相当——即使他的凤凰面具屏蔽了此人任何形神的特征。

云梦之人没有表情的脸滴下了泪。

“那个人的气真是难以形容。明明是邪魔,为什么我却感觉面对反而自己做了亏心的事情呢?——只是,莫名其妙的,他为什么要对我们流眼泪吗?”

红衣少女自言自语。

——我有一个模糊的答案。

“那种气场超越了世俗间的一切诸侯,我父亲都未必……”青衣少女呢喃。

龙少垂头,“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杀的**的人。”

南宫的脸上现出阴云般的愁色,他忽然转过身,我瞥到他是悄悄拭去自己吐出的心血。

又一个蝼蚁大小的点匆匆攀上摩云高台,正是夺命书生,他恢复了满头的乌发和健实的肌肤。夺命书生在离摩云高台顶尖三阶处止步。云梦之人的目光回首,听夺命书生禀报完毕,然后示意他退下。

“如实对诸位说:我的目的只是获取云梦城的伏藏。荆南道西的灾难是鬼门造成,我的责任是任用不当,过失我会事后弥补;但我的招魂仪式还有三天完成,如果放弃,上百万人的性命就是白白牺牲。

林真人,你虽然是修真界的翘楚,但我奉劝你退去,——从夺走落凤坡的云梦门户起,你的气运就在流失;再试图进入赤城的内法界,天赋予你的命也会终结;

南宫世子,你能到这里,是天不欲你亡。但我不能把你的磐石心奉还。你如果要生,可以和这具楚王躯壳融合,做我的傀儡大将,这是天留给你的一线生机,余下路的终点都是死灭。”

云梦之人的语气宁静无波,但其中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我不做人的傀儡和臣下。”

南宫说。

“所以,你能触摸到天命,但终究得不到它。”

“休想动摇我的道心。”

南宫色变。

云梦之人望向林道鸣。

“修真者的命由我不由天,你的信口雌黄能济什么用?”

林道鸣冷笑。

云梦之人叹了口气,依然盘膝浮空。忽然,他又睁开了进入观想不久的眼睛,

(“你这世叫什么名字?”)

云梦之人的神念传入我一个人的心里。

(“原剑空。”)

我在神念回应。

(“我也不是原来的名字了。”)

云梦之人又合上眼睛,沉浸了招魂仪式的空蒙状态。

“轰隆!”

云梦城外的光亮消失,雷球黯淡。那扇云梦门户倏地闭合。

我们两路人和二百五十孔雀道兵被封闭在方圆百里的小宇宙内。

外无援兵,与世隔绝。

林道鸣哼了一声,拨了下弦,

“不需要三天破城,就现在破了你的招魂仪式,再破开这个百里内法界好了。”

淑世之道的声音大作,一下子把覆盖一座赤城的招魂之音压缩入摩云高台的范围。三个吟唱巫女的护身宝焰像飘摇风雨中的灯芯那样摇曳不定。这座赤城连着赤城依傍的江心岛在琴音中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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