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西郊影城的民国街。
砖木结构券廊式的建筑立在青石路的两侧,一眼望去便能看到街道两边各色店招,什么“和丰楼”、“杏芳园”、“四海升平楼”等等,全是繁体字,有些字复杂得让人叫不上来,有轨电车和人力车并行着,从马路上交错而过。
穿了旗袍的苗条女人款款而行,男人们则是中山装与西装并行,眼前的一切像是回到了上上世纪。
“快快,灯光师快准备,道具!道具呢?”留着平头的导演助理拿着麦在街口吼着。
脚步声匆促响过,杂乱的应和声四处传来,穿了卫衣或者毛衣配着牛仔裤的工作人员穿行其中,让眼前的画面杂乱起来,像是时空猛然间被揉在了一起。
顾琼琳躲在后街小洋楼的门廊里,把玩着手里细长的女士烟。
昏暗的光线里,所有的声音像老旧唱机隔空传来的戏曲,喑喑哑哑地响着。
她身上穿了件紫红大花的旗袍,勾勒出的玲珑身段妖娆又迷人,挽起的发间戴着朵绒花,和脸上的浓妆一样俗气鲜艳,却又充满挑逗勾人的气息。
勾起的眼角、微扬的红唇,她打个哈欠,红唇一张,眼眸微闭,都是慵懒妩媚的风情。
细长的烟夹在她的指间,被她翻来覆去的琢磨着,似乎总也拿不准角度。
她今天扮演的这个角色,只是一出民国老套爱情故事里不过寥寥数眼的烟花女子,戏份不重,但胜在有两句台词,可以在镜头前面露个脸,虽然不知道最后会不会被剪得只剩下腿或者只留下个虚影,但她还是想好好演。
两年的时间,她演过尸体,扮过路人甲,当过背影,做过挨正室耳光的小三……零零散散的角色很多,都不吃重,全是些不能更小的配角,有戏拍的时候她便接来演着,没戏拍的时候便去接模特的活,走几场秀,拍点硬照,赚得钱不算多,能养活她自己而已。
日子很辛苦,她甘之如饴。
今天这场戏本来安排在上午十点,不过因为上一场戏的新人不会演,拖了进度,到了下午两点都没开拍。顾琼琳来得早,很早就弄好了妆发,穿好衣服,等了好几个小时都没开拍,便躲到这里寻清静。
她这个角色出场的时候,就倚在这样的小洋楼的门廊前,一手拈着烟,一手朝着男主角轻轻挥手,用一口绵麻的吴侬软语叫男主角:“弟弟,来姐姐这里。”
顾琼琳不会抽烟,便拿着烟在唇间轻含着,微挑了下巴,想像自己一副烟视媚行的模样。
可惜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不知道动作到没到位。
如此这样,她又摆了几个动作,却始终没找着感觉。
“嗤……”
一声轻笑响起。
顾琼琳吓了一跳,转头寻声望去。
洋楼厅堂里有个男人踱步而出,踏着满室阴影,从黯淡走到光明。
“周潜?”顾琼琳有些惊讶。
眼前这人穿了身半旧的长唐装,头发梳得整齐,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张脸庞干净白皙,生得俊秀厮文,像是从时光漩涡里走出的古人。
唯独那双眼眸,狭长微眯,带着点挑弄地望着顾琼琳,有些道不明的暧昧神色。
顾琼琳之所以能叫出他的名字,不是因为她认识他,而是因为他是这出戏的男主角,刚出道没多久,比她还小两岁的小鲜肉。
也不知道他在暗处呆了多久,又窥视了多久,才让他发出这一声嗤笑来。
“你叫什么?”周潜走到她对面的门廊前,斜倚着懒懒看她。
“顾琼琳。”顾琼琳自报了姓名后才问他,“你刚刚在笑什么?”
“笑你抽烟的姿势,像包租婆。”周潜说着,掀了衣袍,在里面穿着的长裤兜摸了摸,摸出一盒烟来,抖出一根递到她面前,“来试试真的?”
顾琼琳摇头。
他便自己抽出一支烟,叼入口中,然后点燃。
一缕白雾升起,他惬意地眯起了眼,视线透过眼帘间的窄缝看她。
俗艳的女人,纤细的腰枝,是他喜欢的类型。
烟味袭来,有些呛人。
顾琼琳挥手扇了扇飘到面前的白雾,却仍不可避免地嗅到了呛人的烟味。
外界对周潜的评价是,阳光、健康、帅气的大男孩,温柔优雅的少年贵族。
现在看来,这评价似乎……不太靠谱。
眼前的人,身上有些阴暗的光芒,像阳光下的绿叶,正面嫩绿精神,背面却布满阴影,也许还蛰伏了一只虫子。
“你拿烟的姿势,一看就假,我来教你。”周潜看了她两秒,忽然直起身来走到她身后,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他伸出手,从她身侧环过,一手轻轻打开她的手掌,另一手将他手里点着的烟塞进了她食指与中指间。
“手指松些,别这么僵硬,烟都快被你捏扁了。你的手指很长,自然点,很漂亮。”他比她高大半个头,挑逗似的在她耳边缓缓开口,一边握了她的手,将烟往她口中送,“张嘴,别张太大,用唇噙住一点就可以了,不要把口水弄湿过滤嘴。对,就这样,吸一小口,别吞下去,慢慢吐出来,再用鼻子一点点吸进去。”
他声音很低,就响在她耳边,温热气息拂耳而过,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暖昧。
这个男人,是个*高手,仅管两人还很陌生,但他似乎能将过分亲密的动作处理得自然而然,全然不会让女人反感。
顾琼琳顺着他的动作将烟放入唇间,吸了一小口,缓缓吐出。
嫣红的唇间白雾缭绕,带着迷离的诱惑,周潜眼眸一沉,侧了脸倾身,竟想吻去。
顾琼琳往旁边踏出一步,轻而易举就脱离他的“攻击”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