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人,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姑且冠名为“铁墙人”吧,只因这种人的脸皮比铁板还要硬,比城墙还要厚。有生以来,周天星第一次领略到了“无耻”这两个字真正地内涵。
“咳咳!”
周天星又开始咳嗽了:“最近气管不太好,老兄别介意。其实呢,你大概不太了解,空姐这个职业,说穿了,也就是飞机上的服务员,还是蛮辛苦的,当然了,收入嘛会比一般的工作高一点,不过呢,其他行业里高薪地职业也是很多的啊,没说的,既然是自己人,我就不跟你说那些虚地了,张大哥,既然你开了口,你女儿地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保证帮你找一个又体面、又轻松、收入又高的工作,你看?”
拘留所长虽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周天星的一贯作风是,能交一个朋友,就不树一个敌人。再说,目前还要在拘留所呆几天,人家又这么给面子,不管这人为人如何,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甫当然听得懂他的意思,眼珠一转,又换上一副苦瓜脸,口风一下就变了,无比真诚地道:“大兄弟啊,我也知道,我家丫头地长相,有点那个。唉!我今天就豁出去了,这张老脸也不要了,实话跟你说吧,凭我张某人地人脉,要找个说得过去的工作不难,难就难在,那丫头死心眼啊,整天就想着当空姐,要不就当明星,别地什么都不肯干。还……唉!老是拿自己跟那个什么芙蓉姐姐比,你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我怎么说也比芙蓉姐姐长得好看吧,人家都能当明星,拍电影,凭什么我不能?”
不得不承认,**甫的模仿能力相当强悍,最后几句显然是捏着嗓子在学他女儿说话,眉眼间居然还带了一丝搔弄姿之态,惟妙惟肖,看得周天星胃酸又一阵阵往上泛。
冯长春这才肯出面解围,插口笑道:“老张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小孩子爱胡闹,你就也跟着她胡闹,好了,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走了。”
冯长春一走,屋子里就剩下周、张二人,他们原本坐得就不远,**甫却又把椅子向他靠了靠,把屁股挪过来,凑到他耳边道:“跟你说白了吧,其实我早就走过你们那个招飞办严主任的路子,可人家一见我家丫头的照片,就死活都不肯松口了。我打听过,江航招一个空姐要十万。我出二十万。大兄弟啊,你在江航有身份有地位,要是你能出面,一句话就顶别人一百句啊,就当老哥求你了,行不?”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天星也不得不有所表示,他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张所长。照理说我现在还是你地阶下囚……”
“不不不!”
**甫一听这口风就急了,连忙摆手撇清,连语气都变得谄媚无比:“周少,看你说的,我老张是那种人吗?一码归一码,不相干的。嘿!象您这种身份的人,我平时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周天星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截断他话头,正容道:“老张。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的事,很难。有句话你一定听说过,钱不是万能的。你再有钱,能买个国家主席当?一句话,你女儿的形象。实在不适合当空姐。这不是路子粗不粗、摆不摆得平的问题,而是一个底线。”
“我懂,我都懂。”
**甫小鸡啄米般点头,又换上一张无比真诚地脸,义正辞严地道:“有些事儿可以在台面下操作一下,有些事儿怎么操作都没用,航空公司嘛。总要讲点形象的。”
周天星反倒被他说得一愕。心道原来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啊,这不是明摆着扮猪吃老虎。欺负我周某人年轻嘛,当下就沉下脸,冷冷道:“张所长,我周某人年轻识浅,您老就别再跟我绕了,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着?”
毕竟在官场上打磨了将近一年,虽是在不经意间的小小作,却立刻生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这便是传说中的所谓官威了。虽然还没有达到那种堂上一呼、阶下百诺的程度,但相对于**甫这个阶层,那是绰绰有余了。
**甫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怒,不禁为之色变,心道果然是太子级的人物,就是和那些没见过大世面的草根不一样,平常人若落到这步田地,又遇上“雪中送炭”的看守所长,哪里还有什么原则可讲?就算是黑道大佬进来了,也会对他这位“及时雨宋江”式的人物感激涕零,有求必应。
事实上,别看这位整天笑眯眯如一尊弥勒佛地老张头貌不惊人,也没有多么大的权位,但在本地黑道上却极有份量,只要是道上的朋友,一提到“**甫”三个字,都会忍不住翘起大拇指,赞一句“仁义”。甚至,他在道上还有一个十分响亮的绰号,人称“小宋江”。
当然,这里地黑道指的并不是洪门那种传承数百年的大神级存在,充其量不过是象“古惑仔”里那种收保护费、操着西瓜刀砍人地角色。
而真正地太子级人物,自也非寻常的纨绔子可比,并不是说只要老爹是高干,子孙们就是太子,这实际上是一个认识上的误区。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龙子凤孙们,最后真正能登上太子大位的,又有几人?再举个例子,清朝的康熙皇帝生了几十个儿子,早年就把二阿哥立为储君,却是立了又废、废了又立、立完再杀。由此可见,太子也不是那么好当地。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以上只是一个小比方,不必深究。简而言之,能称得上“太子”地人物,都不会是易与之辈,如方梓明那种,就算他父亲位极人臣,顶多也只能算个膏粱子弟,而只有邱本初那种既有父荫自身又有些能力的人,才能配得上“太子”二字。
“唉!我地周少啊,您就不要跟我这种小人物较真了,我这不是被家里那个傻丫头逼的嘛,我没坏心,真的,您一定得相信我,不然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甫的脸真是说变就变,又换上苦瓜脸,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开始叫起撞天屈来。周天星凝目望他片刻,依然冷笑道:“都是在场面上走动的,跟我闹这些虚文有什么意思?好了,今天的酒就喝到这儿吧,多谢了,牢房在哪儿,带路吧。”
**甫这回真的急了,一把搂住他的肩,却又象被烫着了似的连忙松开,一叠声央求道:“我的小祖宗啊,你就行行好吧,别跟我这种小人一般见识了,老天啊!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我到底上辈子欠了谁的债啊,我还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不知怎的,他说到后来,竟然号啕大哭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家伙,竟然就当着一个初次谋面的人,不管不顾地捶胸顿足,呼天抢地。
周天星一开始还以为他又是惺惺作态,想用眼泪博取同情,但越看这情形就越觉不对,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人此时的情绪并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在泄积郁已久的悲伤和无奈。同时他隐隐感到,**甫此时的心境和状态,竟然和自己某些时候的情绪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