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怀真必然是跟母亲在一块儿,谁知却并不见人,顿时心凉了半截。
小唐便问道:“母亲,怀真呢?”心中尚有一丝希望,或者那丫头不在这屋里,也未可知。
不料唐夫人闻听,便叹了声,道:“怀真到底是家去了,你上朝去后,她就来辞别了。”
小唐呆住,无话可说,竟似失魂。
唐夫人道:“那个孩子……大概是年纪大了,又偏是个有心的,必然是因为见你回来了,便觉着不好留下,于是避了。”
小唐不由说道:“母亲也未拦住她?”
唐夫人摇头道:“我一心怜惜她,见她决意要回去,又怎么好为难她呢?何况她在家里也是金珠儿宝贝似的,来了这些日子,每日端茶送药的伺候我,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哪里就好强留……”
唐夫人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便握住小唐的手,说道:“说来说去,还是你的不好。”
小唐忽然听了这句,吃了一惊,便看唐夫人,不知如何,略觉心虚。
不料唐夫人打量他的脸,道:“你这把年纪了,也是时候该娶一房妻室了……倘若这会子你有了媳妇儿,怀真自然也不用避忌的这样了,我也可以放心留她了呢。”
小唐闻言才明白,只觉啼笑皆非,然而见唐夫人满面忧虑,便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竭力又安抚了几句罢了。
且不说唐府如何,这一日,应兰风退朝后回府,忽然听丫鬟说怀真也回来了,应兰风心中先是一喜,又是一惊,便去见女儿。
到了东院,还未进门,便听见里头叽叽呱呱地说话声。
应兰风听了一句,知道是应玉在,跟恭喜一问,果然不差,于是反叫恭喜不可惊动,因念她们两个分别许久,必然有好一会儿话要说,于是便先回了书房。
先前怀真才回府,还没进院子,应玉便应跑了出来,两个人乍然相见,彼此都吓了一跳,毕竟是三年时间,容貌身量都有些变化,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应玉红着眼,撒腿竟跑了上前,将怀真一把抱住。
怀真站立不稳,差点儿被她撞倒,却也喜欢的抱住,道:“姐姐果然回来了,唐叔叔真的不曾骗我。”
应玉便落下泪来,抱着她说道:“我还只当这辈子也再见不到你了呢!”
还是吉祥在旁笑道:“外头冷,姑娘可先回屋子里,慢慢地再说呢。”
应玉才放开怀真,又握住她的手,便双双进了房内。
怀真自然便问起分别而来的事,应玉问道:“先前听说你在唐大人家里……必然是跟他见了面儿了?”
怀真只好点了点头,道:“见过了。”
应玉打量着她,道:“唐大人可跟你说了什么?”
怀真道:“唐叔叔说……是秀儿替了你,幸好皇上不罪,反而大为嘉赏,要封秀儿做怀秀公主呢。”说到这里,便抿嘴笑了起来,一时欣慰。
这消息也早就传了开去,满城皆知,都不知“怀秀公主”竟是何人,纷纷打听。
然而在应公府内,秀儿的名儿却竟成了传奇,谁也想不到当初一个入不得眼的小丫头子,竟会有这样的造化。
吉祥因在旁边伺候,闻言便笑道:“下次等秀儿回来,我们倒都要向她磕头了呢。”
怀真因见应玉似有话说,便故意支开了吉祥。才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话?”
应玉见丫头们都不在跟前儿了,才凑上前,对怀真贴着耳边说道:“其实这话,唐大人是瞒着众人呢……他也叫我不许对任何人提起,然而对你说倒是无妨:其实,不是秀儿跟我私下换的,是在进沙罗之前……唐大人就把我送到……”
怀真听着,有些色变。
应玉说完了,便向她点点头,道:“你可懂得了?千万别说出去,皇上跟前儿,还得是先头那个说法。不然……就真是欺君之罪了。”
应玉说到这里,又叹道:“只是想不到,唐大人这样的人,竟肯为了我们担这样大的干系。”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谁也不曾出声,过了会儿,应玉因想到许源已经殁了,不免又难过起来,便垂泪道:“只是我并不知道我娘竟然……必然是我闹了那场的缘故,可怎么是好呢……”捂着脸,又痛哭起来。
怀真见她伤心,便到了身边儿,揽住肩头,温声安抚道:“三婶娘的身子原本就并不好,不关你的事,如今你好端端回来了,三婶娘在天之灵见着,必然也是欣慰的呢。”
应玉点点头,到底又哭了一会儿,道:“我爹倒也忍心,这样快就娶了续弦,偏又是谷二姨。”
两人才坐了会儿,外面便有丫鬟来请,说是应翠回家来了,要见玉小姐。
应玉听说是她姐姐回来,便忙忙地辞别怀真,先去了。
应玉去后,怀真一时又细想她方才所说的话:原来应玉才说,小唐在进沙罗之前就暗暗地让秀儿替了她,却把她偷偷安置在南边一座宅子里,回来的时候才命人带了进京的。
按照小唐的为人,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且又是欺君之罪,但他之所以如此行事,却是为了什么?想来答案仍是跟自己分不开的。
怀真凝视桌上的种种香料,脑中却又想到昨日的那些情形,夜色寒风之中那炽热的亲吻,竹子簌簌之声,连同略有些沉重的呼吸之声……兀自在耳畔……
忍不住抬手,便在唇上轻轻抚过,正在恍然出神,忽地听有人道:“在想什么?”
怀真吓了一跳,差点儿把面前的东西打乱,定了定神,才见面前站着的是应兰风,这才又按着胸口,念道:“阿弥陀佛。”慢慢地松了口气。
应兰风因听说应玉去了,才又回来,进门便见怀真正守着些什么香草,满室馨香,人却仿佛在出神,脸上有些红。
应兰风也不以为意,也在炕沿上坐了,呵呵笑道:“这一次如何回来的这般快?还以为你要再住半个月呢。”
怀真呼一口气,道:“爹好生古怪,上回我去了一个月,您嫌太久,好一番埋怨;如今我只住十几天便回来了,您反倒嫌太短,到底是要如何呢?”
应兰风便笑起来,抬手在她的发端抚过,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你瞧,你唐叔叔才回来,必然万事皆忙,你很该帮着再照顾一下太太。”
怀真一愣,便低下头去,道:“既然他回来了,自然就不必我了,何况太太的病其实大好了,只不过我想多陪她两日再散散心罢了,既然有了唐叔叔,太太也自有了说话的人了……爹你真真儿地白操心。”
应兰风道:“是么?既然这样,也罢了。”因此便停了口,只看怀真忙碌,看了半晌,便试着说道:“真儿,再过几个月,是你的生日了……”
怀真手上一停,果然应兰风道:“眼见也及笄了……”
怀真听到这个,心中微微一刺,便知道应兰风接下来要说什么,脸色便不太好。
应兰风自然看出来了,便哈哈笑了两声,话锋一转,道:“对了,总听闻你做的香好,什么时候给爹做一个?”
应怀真哼道:“我近来不喜欢,过几年再给爹做罢了。”
应兰风知道惹了她,便又故意随便说了几句别的,就退了出来。
应兰风出了门儿,却见李贤淑正坐在外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应兰风一怔,便上前道:“你几时回来的,为何也不进去说话?”
李贤淑挑眉看他,便笑说:“我正好听你在跟阿真说及笄的事,且看你说的如何,哪里敢进去打扰。”
应兰风咳嗽了声,便一本正经道:“这件事自然是你打理的,不干我事,我不管了,横竖有你。”说着,便迈步要去书房。
李贤淑叫了两声,应兰风一径出门,临了还回头道:“赞礼的人要挑好的,别胡乱找什么人来充数,不然我不答应。”
李贤淑啐了口,道:“不是说你不管?”
应兰风笑道:“你操办好了,最后由我过目。”李贤淑待要骂几句,他却早忙忙地去了。
李贤淑只好笑叹了一会儿,才要进屋,忽然有个丫头来,道:“二奶奶,三奶奶那边打发人来问,年下收的那几匹宫内赐的贡缎收在哪里了?”
李贤淑听了,冷笑道:“来问我做什么,这又不是我经手的,只叫他们找那经手的人去,只管来问我,都瞎眼了不成?”
那小丫头只好去了,李贤淑便进了房内,怀真早听到她在外头骂人,便道:“虽然那边闹得不像话,娘你也别跟她太对上了,若是面上抹不开……又有闲气生呢。”
李贤淑道:“怕什么?原先我进府的时候,总是觉得你死去的那三婶娘风光,因心里又犯疑,为什么大奶奶竟什么事儿也不管……后来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是你三婶娘那样,到最后得了什么好了?如今他们也都想把我往那条路上逼呢,我还不奉陪了呢。”
李贤淑因何会如此说呢?原来,自打谷晏珂嫁了三房之后,渐渐地,应老太君便发话,因如今府内只李贤淑一个掌家,有些忙不过来,因此特意叫谷晏珂帮手。
李贤淑听了,心里有数,也不理论,只是答应了。
而谷晏珂自开始管事,果然,以她的手段,很快赢得底下众人交口称赞,盛赞她贤惠仁慈之类,逐渐的,也有些怨念李贤淑行事厉害的言语流传。
这路子,眼见竟像是当初李贤淑才进府内帮手许源时候的情形了。
如此李贤淑冷眼看了会子,眼见到了年底,李贤淑便称病不理事,所有一切都交给谷晏珂料理。
怀真见她娘如此说,反倒笑了。李贤淑便道:“在唐家这些日子,过的可好?”因并没见怀真瘦了多少,容颜反越发出落丰泽了,心里自也喜欢。
怀真道:“好得很,太太待我极好,晚上也依旧喝羊乳呢。”
李贤淑道:“我方才听吉祥说了,唉,倒是想不到,你跟唐家竟有这种缘分呢……”
怀真手上一抖,小声道:“什么缘分?”
李贤淑笑道:“你瞧,小时候这位唐大人救了你的命,后来你又跟平靖夫人极投缘,又跟世子妃好的什么似的……如今更是太太那边儿也很得意……岂不是大大地缘分呢?”
怀真才抿嘴一笑,也并不说话。正说到这里,忽然外头有丫鬟来说:“竹先生来了!”
怀真一愣,李贤淑知道这位先生身份殊然,又且是认得的,便起身下地。怀真一转头的功夫,果然见竹先生带着张烨从外面走了进来。
怀真笑道:“先生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竹先生见李贤淑在场,只一点头,就对怀真道:“我是来要东西的。”
怀真不解,便问:“先生要什么东西?”
竹先生道:“昔日你病了,唐毅为了救你,许我的东西,如今他已经得了,你快去叫他来,把东西给我。”
怀真听了这话,怔怔地不明白,张烨在后说道:“昨儿我师父就坐立不安,恨不得跑到唐家去……只不知为何不敢去,好歹听说你回来了,便催着来找你,想来唐大人得了的,那必然是个厉害的好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你可见过?”
怀真双眸圆睁,奇道:“我何曾见过什么好东西?”
竹先生已经嚷道:“不管不管,我今儿便在这里了,答应了我的,可别反悔,丫头,你叫人去把唐毅叫来,该我的,快些给我,不许抵赖。”
怀真啼笑皆非,道:“如何只管让我去叫呢?”
竹先生道:“你叫他自然肯来,且也来的快,别人叫就没有这个缘法了。不要啰嗦,不然我要翻脸了。”竟是一副迫不及待之态,只管催促。
怀真因自忖才从唐府回来,如何又叫人去找小唐,然而又难打发了竹先生,无奈之下,只好看向李贤淑。
李贤淑倒是笑道:“既然先生都这样说了,必然无碍,放心,我打发人去请就是了!”说着,便掀起帘子,自去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