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讨封赏有何用?还不如活着时为自己拼杀一次。
内殿声息渐弱,一切正在恢复沉寂之中,通常情况下,沉寂过后,迎接众人的将会是无尽的寒凉和肃杀。
帝君难掩眉间浅笑,吩咐侍从关闭门窗前,瘦削手指指了指燕箫站立的方向:“你,进来。”
燕子墨大惊,拉住了燕箫的手臂,转眼就换了一副脸色,担心而冷凝,显然他担心帝君会对燕箫不利。
“你不是在外面吗?若我真有事,自然会大声求救,不碍事。”燕箫抬手覆在燕子墨的手背之上,安抚的拍了拍,这才迈步朝内殿走去。
他知道,帝君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什么时候在人群里发现他的,他竟毫不自知。
父女……那样的痛足以覆灭一个人的所有。
清醒后的白玉川和白芷,正在消化这个可怕的事实。
白玉川面如死色,竟然直直从床榻上滚落下来,浑身蜷缩在一起,羞愤、恨意铮铮的撕扯着他的头发,狠狠的抱着头,陷入痛苦和绝望之中。
白芷宛如被人抽走魂魄一般,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那些来自身体和内心的疼,注定将化为最锋锐的长剑,刺穿她身体的同时,有血腥味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她看不到,揪着胸前凌乱的衣服,趴在床榻上,血迹晕染……
那是剜心之痛,刺骨寒冷,明明人还活着,可为什么心脏却没有丝毫痛觉?
脚步声响起,淡淡的玉兰花香味萦绕入鼻,白芷毫无感觉的心终究还是刺痛了一下,只不过心中有泪,但却再也无言以说。
恨,早在心头徘徊。
如今这番场景,可是他跟帝君一起设计的?他怎能对她如此无情?她想起来了,他原本就很无情。
“既然来了怎不进来?”帝君站在偌大的内殿之中,空荡荡的,就连声音仿佛也被灌入了无尽的风声。
“我已经薨天了。”燕箫的声音有些冷。
“东宫太子岂能英年早逝?”帝君语声冰冷嗜血,但却带着沙哑。
燕箫笑了笑,他活不到三十岁,英年早逝是早已注定的事情,倘若说出来,只怕帝君还以为他在说谎吧?
身为父皇,帝君何曾关心过他?
帝君见燕箫不答话,也不以为意,四目环顾凤栖宫,嘴角竟浮起一抹氤氲笑意:“也许是老了,曾经的曾经,这里回忆那么多,那么满,但现如今却空荡荡的,你长大了,我老了,但你母妃却不在了……”
燕箫皱眉,父皇话语惆怅悲痛,现如今悼念母妃,是否太迟了一些?
失神间,耳边响起帝君飘渺的叹息声:“你母妃是我此生唯一深爱过的女人。”
内殿之中,东宫太子身姿宛如翠竹,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父皇说他深爱母妃。
燕箫嘴角笑容讥嘲,宛如世间最锋锐的刀剑,那样的寒冽之气,仿佛随时都能迎面袭来。
帝君就那么淡淡的看着燕箫,将他的戾气尽收眼底,没有胆颤心惊,有的只会不动声色。
父子俩素来不甚亲厚,再加上帝君当年对燕箫和辰妃那般绝情,也难怪燕箫寒气铮铮了。
这样的话,入了耳,便什么都不是。
“父皇这话今后可对母妃诉说言明,爱与不爱,母妃心中自有评断。”
帝君脸色瞬间变了,有些发白。
“终究是朕负了你母妃,早知道她会遭此噩耗,朕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继续留在隐宫之中。因我害死了你舅舅,你母妃始终不肯原谅我,再加上朝臣一致谏言重罚牵连之人,燕国当时刚吞并凤国没多少时日,根基不稳,无奈之下,便把你母妃和你一同送往了隐宫,本以为过段时间,再把你们接回来,谁知你母妃态度坚决,如果我不肯为你舅舅翻案,她断然不会离开隐宫。那时候我已经猜测到这一切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朕确实办了冤案,但为君者,就算犯了错,又怎肯轻易坦诚?朕私底下说尽了好话,但你母妃始终不为所动。当时年轻,朕被拂了颜面,难免怒火中烧,以为天下女人何其多,只要朕有心,还怕找不到比她好的女子吗?”帝君说着,自嘲一笑:“确实有比阿筠好的女人,但朕却记不清那些女人的脸……”
内殿一角,垂放着一幅画卷,上面有女子端坐长廊一角,手持一本诗集,皓腕纤秀滑腻,容颜素净,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帝君失神看着画卷,伸出枯瘦的手指,想要触摸画卷上的女子,但目睹女子含笑的眼神时,心被刺痛,蓦然抽出手指来,似被什么东西给烫着了一般。
“母妃死不瞑目。”
燕箫阴森森的声音忽然响起,恨意难消。
简简单单一句话,生生扎在帝君的心里,蔓延出如许显而易见的绝望和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