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纱仿佛有灵性一般,在风中摇曳飘荡,姿态洒脱飞扬,短暂停留,脱离凤夙的手心,从阿筠脸颊上擦过,试图擦拭他的泪水和悲伤,在阿筠殷殷的目光下,红纱缓缓飘落在莫言的身上。
阴湿的地面上,莫言躺在那里,嘴角笑容温润,身上蔓延而出的鲜血和红纱全属一色,透着诡异和凄凉。
燕箫不知何时走过来,把那缕红纱放在了莫言的手里,然后包住了莫言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路走好。”
短短一句话,生生逼出了阿筠的眼泪。
凤夙双膝一软,跌跪在地,泪水一滴滴砸落。
阿筠上前拽着凤夙的手臂,失声痛哭道:“娘亲,你救救姨娘吧!你把她魂魄找回来好不好?她是我姨娘啊……”
阿筠声音尖锐,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凤夙抱着阿筠,无尽的泪肆意宣泄着属于她的痛苦。
人鬼殊途,不过刹那,剪碎芳华佳颜,风起云涌,鲜血染透红霞。
红纱妩媚,花自惆怅,欢颜隐于幕落,活人死别,叹息掷地有声。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和阿筠环在臂弯间,声音沉寂:“他们拥有这样的结局,其实未尝不好。自此以后,花前月下,山无棱,江水为竭,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比世人不知幸福多少倍。”
凤夙又何尝不知?她和三娘相交不过半载,却交情笃定,姐妹情深,她信她,护她,到最后甚至为她舍了三魂七魄,可是绿芜呢?她和绿芜相交二十多年,到头来害她最深的那个人却是绿芜……
人与人,果真不敢同等比较,短短数日,周围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过往凋零成泪,折叠出无尽的人世沧桑。
胸前泪水浸湿衣衫,那是凤夙的眼泪,心里开始升起淡淡的疼。
触目是莫言的尸体,还有他手中的那一缕红纱。
没有人注意到,新帝眼角有一滴泪快速消融在风中。
虽说浮生若梦,好似手中沙,悲切生白发,放眼紫陌红尘,却终究敌不过镜月水花。
她如此伤心,只因这人是三娘,倘若几年后他死了,她……又该如何?
新帝双眸寒冽,透出浓浓的血丝来,似乎转瞬间就能滴出血珠来。
三娘死后,凤夙一病不起。
“病”是燕箫蒙骗世人的幌子,事实上凤夙每日醉酒不出。
深宫内苑,所有人都知道,燕箫极其宠爱云妃,她乃大燕后宫第一人。
何为第一人?有人说,云妃是第一个栖身帝宫的妃嫔,跟帝君同宿同进退。
有人说,帝君每日亲自给云妃上药,试图祛除她脸上的刀疤。
有人说,月余后,云妃疤痕尽除,容颜绝美,堪似倾城。足以和死去的顾红妆以假乱真。
有人说,帝君之所以宠幸云妃,无非是睹物思人,真正心心念念的人是已故太傅顾红妆。
说归说,很多人都清楚,云妃最大的筹码不是她的容貌,也不是她的才智,而是她的儿子。
当燕箫大昭天下,他和云妃有子燕京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听闻,朝臣因为太过吃惊,皆是呆愣了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有人清醒过来,斗胆问燕箫,是否在说笑?
燕箫眸色沉敛,声音平淡:“朕长了一张开玩笑的脸吗?”
那人立刻吓得跪下磕头认错。
没有人敢质疑燕箫话语的真伪,况且那位阿筠真的跟燕箫容貌甚为相似,说他们不是父子,都没有人会相信。
那分明是一个三岁稚子,想来云妃早在入宫之前就跟燕箫结识,被他金窝藏娇,要不然阿筠年龄该怎么说?
新帝继位一月,后宫嫔妃只有梅妃秋寒月和云妃阿七。
朝臣谏言新帝广纳女子入宫,繁衍子嗣,被燕箫驳回。
几天后,应武原所求,燕箫赐宁妃谥号,尊号皇贵妃,铭刻妃陵。
后宫不能无后,放眼天下,后宫凋零,大概只有燕国最甚,只有两人,后位给谁不言而喻。
自从白玉川死后,牵一发而动全身,朝中不动刀枪,但却釜底抽薪不少白玉川余党,正在朝臣一筹莫展之际,燕箫却增派贤能委以重任。
那么多人,并非都是花拳绣腿,满腹空论,而是货真价实的有才之人,接替官位,不见慌乱,反而游刃有余,让一众老臣惊讶不已。
如此上路,对官位如此熟悉,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定是有心之人悉心栽培多时的成果。
老臣询问燕箫,这才得知,燕箫早就有心剿灭白氏一派,但想到人员众多,为了避免到时候官位虚空,这才提前防范,广纳贤才,并根据每人的才能逐一进项分配教习,所以这才有了今日这番成果。
众臣听了,纷纷齐呼万岁大才。
燕箫环视众人一圈,这才慢条斯理道:“想出此计的人不是朕,而是朕的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