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刻,却听得门口有人咳嗽了声,而后道:“本王来的唐突了么?”
尉迟镇一听,便站起身来,回头行礼道:“见过殿下。”
门口上站着的,正是东平王李丹缨,身后跟着一个随侍。
丹缨若不发脾气,倒是翩翩美少年,若璀璨明珠,光彩照人,引人注目,然而自他出现,无艳却只看了一眼就垂了眼皮,连动也没动,仍坐在桌边,夹了一筷子肉丸塞入嘴里后,又悄悄地把盘子往自己胸前扯了扯,似怕别人来抢似的。
丹缨见无艳如此,也知道自己之前做得过火,便又咳嗽了声,客客气气道:“之前叫沈玉鸣过来看,说是无艳姑娘小憩中,如今是醒了么?”
尉迟镇垂手旁立,并不多话。
无艳嚼着肉丸,含糊道:“明知故问,你自己不会看么,难道我是睡着了在吃东西?”
丹缨双眉一皱,却仍矜持笑道:“无艳姑娘倒是风趣,是了,还烦请姑娘去看一看舍弟,他至今还未醒来,我甚是担心……”
无艳不等他说完,便道:“不去!”
丹缨一惊:“什么?”
无艳哼道:“我又不是你随身的大夫,凭什么要听你的?何况若是做得不好,便随时都会掉脑袋,如今我仁至义尽了,才不去管你的事,你走吧!”
丹缨闻言,心凉之余,又气又怒,他是为了紫璃才肯来亲自请无艳的,自诩已经很是低声下气,没想到却被无艳毫不留情地一口拒绝,丹缨当下变了面色,道:“你把紫璃弄得半死不活,就要不管了?”
无艳道:“若我不插手,他早就死了,或者说,如果不是尉迟大人及时赶到,不仅是他早就死了,连我也一块儿死了!都给你害死了!连半死不活都不能够,是不是?”
丹缨面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你……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无艳飞快地把剩下的丸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边吃边说:“我就是说了,又怎么样?”
丹缨气的鼻孔冒烟,若无艳不是那救命的人,此刻肯定要立刻杀了。
室内气氛一时紧张,寂静里,尉迟镇的声音缓缓响起:“殿下,无艳姑娘是慈航殿的人,朝廷有令,慈航殿弟子在外行走,相当于五品以上的官员,就算是王爷,也不能随便处置的……之前王爷,的确是有些冲动了。”
丹缨一听,尉迟镇似落井下石,顿时又瞪向他。无艳却顺势道:“是了,我正要说这个呢,我不计较你意图谋害我就已经罢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仗势欺人,哼哼,我才不怕你。”
丹缨碰了一鼻子灰,把出生以来没吃过的“气”都给吃尽了。看看尉迟镇,又看无艳,心中怒涛起伏之余,面上却反而冷静下来,丹缨道:“的确是我做错了,故而亲自来请无艳姑娘,若姑娘还责怪我,本王向你道歉便是了。”
无艳见他居然没有再发作,反而有些意外,便哼了声,不理不睬。
丹缨又缓缓说道:“然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慈航殿行走世间,便也是济世为怀之意,何况,本王有错,自有本王一力承担债孽,万万不可连累他人,姑娘以为呢?”
尉迟镇见他这么快就平静下来,且说的也在情在理,不由心中微动,想道:“这位王爷小小年纪,倒是颇有城府,这么快就能压下怒气,能屈能伸,若是年纪再大一些……”
丹缨说罢,无艳才看向他,道:“你可真会说话,明明是你的错,如今说的反像是我不对似的。对了,取出来的那只虫呢?”
丹缨道:“已经叫人烧了。”
无艳睁圆双眼,叫道:“烧了?”
丹缨一怔,有些忐忑:“如何?不行么?可是做错了?”
无艳叹息了声:“本来想好好地看看的,这个东西,很罕见呢,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想到之前动手之时,兀自心有余悸。
尉迟镇看出无艳的不安,便温声问道:“那究竟是何物?”
无艳听他出声,便道:“那叫‘噬虫’,是西域传进来的种,后来经过改造,便成了一种很残忍的蛊,会进入人的肚肠内,一旦破封而出,就会食尽……”无艳说到这里,皱着眉,含含糊糊一掠而过,只又道:“若是破封的话,那宿主自必死无疑,但表面却看不出是为什么,也不会有中毒迹象,多半人都以为是急病而死罢了,起先是我诊脉听出他脉象里似另有一道异脉……”
丹缨脸色惨白,这才明白紫璃“死”后无艳上前诊脉以及解开紫璃衣裳观他腹部是为什么,当时他气怒之下什么也看不出,却原来她所做都是救命之举。
丹缨只以为自己是气怒之下才没看出什么,但事实上,就算在场的太医跟沈韩两位侍卫都也看不出什么,那蛇蛊实际上极小,又蜷缩肠道之中,动的有限,只有无艳才能看出肌肤上那细微的异动而已。
丹缨咬了咬唇,道:“紫璃体内……怎会有这种东西?”
尉迟镇旁观不语,有些事儿,外人不便参与,尤其是涉及皇族。无艳却不解这些,反道:“这种邪物是极罕见的,养育也麻烦,因此绝不会是误食。”
丹缨抬手捂住嘴,脸色如雪,喃喃道:“难道、难道……”他来不及多说,转身如风似地掠出门去。
尉迟镇走到无艳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头。无艳抬头看他:“尉迟大人,他又怎么啦?”
尉迟镇对上她清澈的双眸,心中一叹,道:“王爷大概想到……是谁给小殿下下这种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