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说道:“雷捕头,那我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有一天你只身一人闯到侠盗盟的一个分舵,但那里高手如云,以你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正面对抗。但是你却找到了我们藏匿赃物的地方,有机会带着赃物回去,你会怎么做?”
雷放哈哈一笑,说:“当然是拿了东西就跑!”
我紧接着回答道:“那照你的意思,这不就是偷吗?你不也算是贼了吗?”
雷放说:“这不算偷,因为既然是赃物,那本就不是该属于你们的东西,我只是物归原主。”
我点头赞许道:“说的好,可我们侠盗去那些富人家取的东西,都是他们靠着不正当手段从穷人那里聚敛来的,我们拿来了再还给穷人,不也是物归原主吗?”
雷放嘿嘿一笑,说:“这不过是你们的借口,在我看来你这道理有两点站不住脚。”
我说:“愿闻其详。”
雷放说:“第一,你们凭什么说那些富人家里的财物是靠不正当手段得来的?如何算是正当,如何算是不正当,国有国法,这些该由衙门说了算,而不是你们这些人!第二,就算他们的财物真的不干净,也轮不到你们来做物归原主的事情,若是人人都觉得自己有权利惩奸除恶,那还要我们捕快干什么?”
我轻蔑地冷笑一声,说:“若是你们真的能做到惩奸除恶,那当然就不需要我们了。还不是因为官商勾结,衙门无能,才需要我们这样的人出现,我们暗中是帮你们,你们反倒却要与侠盗盟为敌,岂不是狗咬吕洞宾?”
雷放义正言辞地说:“若是真想帮忙,那为何不来当捕快?用犯罪来制止犯罪,永远算不上正义!衙门再腐败无能,也是正道!我们应该做的是从内部纠正衙门现在的风气,而不是另辟蹊径,走些歪门邪道!”
我也正色道:“无论是否正道,只要目的一致,最终达到相同的效果,又何必在意过程?”
雷放摇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风手,今日言尽于此,再做口舌之争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日后你我在战场上再分对错吧!”
我沉默了一下,也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说辞,只好叹道:“也罢,你我各为其主,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雷放打破了这个局面,爽朗地笑道:“哈哈哈哈,想不到今日竟与一个风贼谈论了这么久,你我还真是有缘分,不如叫点酒来痛饮一番,你意下如何?”
我笑道:“小弟也觉得与雷捕头很有缘分,自当尽一尽地主之谊,我这就叫小二送酒上来。可惜在下生平从不饮酒,只能以茶代酒陪阁下了。”
雷放的脸马上拉下来,不悦道:“怎么?风手大侠看不起在下,不肯跟我喝酒?”
我面露难色道:“实不相瞒,鄙人身患怪疾,一旦饮酒就会发作,是以从不沾碰,绝无他意。”
雷放摆摆手哼了一下,说:“那便算了,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今日我主要就是来给长风三侠带个话,只要你们在宁远不惹事,我雷放也不会为难各位,但还请伤愈后就尽早离去,他日有缘相遇,我们再决胜负!”
我点点头道:“好,一言为定。我一定将雷捕头的话转达给另外两人。”
雷放神秘地一笑,说:“你转达给风足便是,我们说的话早叫那风耳听去了!”
我心里一惊,转念一想确实觉得有理,风耳的住处虽然和我隔着两间屋,但以“诊风之耳”的听力,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到我屋内的对话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之前几年我们长风三侠都是独立行动,虽有竞争,但也不致于这么近距离地长时间接触,我从内心深处还从来没有对跟自己关系这么好的风耳有所提防,若不是雷放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已在风耳的监听之下了!
我再转念一想,怪不得雷放也不敢轻易对我出手,他的心思还真是远胜于我,日后恐怕是个强劲的对手。
这时,雷放站起来冲我一抱拳,说了一声“告辞”,便转身要走了,我心里一直还有一个疑惑未解,此时忍不住叫道:“且慢。”
雷放转回头问:“还有何事?”
我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雷捕头,以你的心计武功,为何一直屈于蔡京之下?”
雷放的眼神忽然露出一丝无奈和落寞,这个豪爽的汉子也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唉,恩人之子,我对他也是仁至义尽了。”
我一下都明白了,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于是忍不住继续问道:“那这次我们引你出城的计划……”
雷放眼神里的无奈又加重了几分,叹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告辞了。”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感慨万千。看看天色还早,于是披上外衣,下楼找到了水生。他之前看到方休找来,正心里不安,一见我马上问东问西,我安慰了他几句,说事情已经解决了,接着转到自己感兴趣的正题上。
我向水生问道:“那蔡京的父亲你可知道?”
水生点点头,说:“听人说蔡老爷子原是共福酒楼的厨子,为人和善,经常拿剩菜剩饭接济乞丐,做了不少善事,可惜十年前患病走了,我也没见过他老人家,只是听人说起过,他们两父子一善一恶,真不像是一家人。”
“十年前?”我惊呼道,“那雷捕头是何时来宁远城任职的?”
水生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少说也有一二十年了吧,听说当年是雷捕头先进的衙门,蔡京都是他向县太爷举荐的。”
我听完后打发水生回去睡觉,自己一个人站在客栈的院子里发呆。蔡京的父亲只是个厨子,就算对雷放有恩,也多半就是一饭之恩,而雷放却用了十几年忍辱负重,屈于人下来报恩!这样有情有义的汉子,偏偏竟是我的敌人!
十年来,我第一次对自己走的路产生了怀疑和动摇,宁远城孤寂的星空下,我在内心一遍遍地问自己:到底何为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