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明晃晃的针头,她的心忽然一下就像被那针扎了一样,宝宝这么小,那针扎进去不疼吗?
“为什么要打针?不可以吃药吗?宝宝这么小……”她一直都有关注医院给小宝宝治病,滥用抗生素的事。
“你给我闭嘴!”
她话还没说完,就遭到陆向北的一声冷喝,那目光看过来,简直就能杀人……
“可是……”
“童一念,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从这儿扔出去!”他从来没有这么凶狠过……
好吧,她闭嘴……
眼泪却不由自主淌了下来……
“吵什么吵?还嫌这不够乱吗?”陆老发话了,孙子生病,老爷子也是心疼无比。
覃婉走过来拉着童一念的手哭泣,“念念,真是对不起,我答应过你好好照顾宝宝的,可是……”
童一念的目光一直集中在护士打针的手上,宝宝头皮针难打,需要技术,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旁边的嘟嘟已经打好了,只是瞳瞳,不知道到底扎了多少针了……
终于,看见一小股鲜血回了出来,童一念提着的心松了下去,护士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放松卡子,鲜血慢慢退回,贴上胶布,大伙儿绷紧的神情全都放松了……
童一念这才有工夫来回答覃婉的话,怎么忍心覃婉自责?只好安慰她,“覃阿姨,别这么说,哪有小孩不生病的啊,这很正常……”
只是她话没说完,再度遭来陆向北的横眉冷对,他的薄唇里,更是吐出几个字来,“冷血动物!”
她喉间一噎。她不是冷血好不好?宝宝生病,她的担心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个人,她只不过想安慰覃婉罢了……
无法解释,她只能垂下头来,让泪水默默流淌……
“好了好了,宝宝生病,大家都担心,念念说得也没错,小孩生病是件正常的事,不是说烧长烧长吗?每发一次烧,宝宝就长一次,这是宝宝要长高了呢!”弯弯见这气氛不对,走过来握住童一念的手,却猛然发现,童一念的手冻得冰一样。
弯弯大惊,“念念,你这手怎么这么冷?还有你的眼睛……你感冒了吗?”然后有发现她的衣服也不对,“你这是穿的谁的衣服啊?这么大?”
弯弯不问还好,一问,她委屈的眼泪开始噗噗往下掉,偷眼看向陆向北,他依然是那副冷冷的表情,坐在床边,守着嘟嘟和瞳瞳,恶毒地扔出两个字来,“活该!”
她一听更加受不了,眼泪便似止不住了一样,只差扑进弯弯怀里放声大哭了,然,再难过,她心里也是有分寸的,从弯弯手里挣脱,哽着喉咙说,“没事,我没事的……”
然后,默默走到床边,看着嘟嘟和瞳瞳泪水蒙蒙的眼睛,一阵心痛,想要俯下身来亲一亲他们的小脸,多久没见了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仅仅用来形容情人的……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陆向北在她肩膀上一推,把她给推开了,“你自己感冒了,还想传染宝宝,让他们病得更重?”
她心里如同被利爪狠狠抓了一下,她是这样的吗?他到底把她形容成什么了?难道是宝宝的后/妈?再说了,如果不是他那么绝情,她会感冒吗?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却不忍心再靠近宝宝,他说得也没错,她明显已经是感冒的症状,不能再让宝宝被传染。
可是,心里真的很难过,捂着嘴,只有眼泪无尽地流淌……
在陆家人面前,她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大家都不知道他们俩发生了什么事,覃婉只是扶着她,帮她说话,教训自己的儿子,“你在这瞎说什么呢?好好的骂念念干什么?宝宝病了,你心里有气,那你就冲我来!是我没把宝宝带好,关念念什么事?还是,你心里是怪我的,却不敢说,在这骂念念是指桑骂槐呢?!”
陆向北听了脸色暗了暗,不说话了……
一番话说得童一念心里愈加觉得委屈,靠在覃婉肩头流泪,“覃阿姨……”才委委屈屈叫了一声,又觉不妥,自己是感冒的人,这么靠着覃婉,会不会把她也传染?赶紧起身。
覃婉却压着她的头,柔声道,“没事,我可不怕什么传不传染,再说都是自己家里人,说这些有意思吗?来,我们找个医生看看!别在这看他那臭脸!男人都是臭东西!”
这话说得陆老脸上也僵了一僵……
童一念的感冒才开始,算不得严重,医生问诊的时候,童一念便把感冒的经过说了,说得医生都笑了起来,覃婉也是哭笑不得,“难怪你穿着这么大一件衣服……得了,宝宝估计要住上几天,你是住家里还是也住医院里算了?我看你在家这心也放不下来,索性也住院吧!我回去给你收拾收拾,带几件暖和的衣服过来!”
末了,覃婉又叹气,“这臭小子也是!太不懂事了!念念,我帮你教训他!”
教不教训,并不重要了。他那个性格,谁能管得到他?
于是,童一念也在医院住了下来,开了个特例,让她住在儿科病房,宝宝病房隔壁……
不过,纵然如此,她要想进房间去看宝宝,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有陆向北这个铁将军把守。
当然,她有自知之明,她现在的状况,也不想传染宝宝,于是,只在窗户外张望,贪婪地看着宝宝,纵然看得不是很清楚,纵然宝宝还不会说不会走不会坐,可就这样看着,也是一种幸福,而她一站,就是大半个小时……
在这大半个小时里,陆向北压根就没朝她的方向看过一眼,她发誓,他是知道她在窗户外的,原来,这个男人狠心起来,是如此地狠……
正看得出神,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是病人啊!病人就要躺回去好好休息!别在这杵着,感冒加重了!”
童一念回头,原来是医生……
经医生提醒,她才发现自己站了这么久,手足亦是冰冷。
于是恋恋不舍地回了病房,对自己说,医生说的没错,要想快点和宝宝亲近,自己要快点好起来才是……
然而,她这样迷迷糊糊入睡以后,凌晨的时候,症状却更严重了……
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一样,唇干舌燥的,身体异常疲惫,努力地醒过来,却过不了多久,又沉睡过去……
醒来的短暂瞬间,她曾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却遍寻不到,唯有覃婉,在她身边,问她早上了,想吃什么……
她摇头,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不想吃……
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还没离婚吧?陆向北去了G城,却特特地打电话给医生,让他来家里给自己诊病,还把保姆叫来照顾她,一天打好多个电话询问情况。
现在,她就躺在他隔壁,他却连看也不来看看她?
陆向北!你混蛋!
她心里默默地骂着,如果不是他把她狠心丢下,她会生病吗?这个狠毒的男人!他生气,为什么生气,也要跟她说清楚啊!就这把她晾在这里,只是嫌恶她,是什么意思?是讨厌她吗?如果是,那就让她带着宝宝走好了,她本来就不打算和他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他自己贴上她的!
人病了,思绪也格外跳跃,格外消沉,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她脑子里纠缠蹦跳,却全都和他有关……
直到再一次昏睡前,脑子里还全是他冷漠的眼,阴云密布的脸……
于是,噩梦开始侵袭。
每一次生了病她就会做噩梦。
梦里的她,仿佛被扔进冰窖里,全身冻得发木,而陆向北却一手抱着嘟嘟,一手抱着瞳瞳,扔给她一个冷漠的眼神后转身离去……
她想跑过去追他,可却迈不开脚步,低头一看,自己已经完全被冰封住了,她想大声喊,“陆向北!你混蛋!你把儿子还给我!你给我滚蛋!儿子是我的!”
儿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凭什么要被他抱走!
可是,无论她怎么喊,这声音也被封在了冰里,怎么也传不出去……
她好想哭,然而,就连眼泪,也被冻住……
陆向北,你个大混蛋!超级大流氓……
唯一能做的,只有诅咒,尽管,那是如此的虚弱而无力……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隐隐约约醒来,有了意识,身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好像是陆向北和覃阿姨的声音,陆向北终于来看她了吗?她一阵惊喜,正想睁开眼来,却听见覃阿姨在说,“你到底和念念在闹什么别扭?我从春节那会儿就觉得你们不对劲,好好的跑去做卧底,你那是为了梁家我也就阻止不了你,好不容易案子破了,你老子给你在北京公安部谋个职不比在那里好多了?多少人挤破头想调到北京来调不来,你倒好,还从北京出去!我以为你是为了你伟大的爱情吧,也就由了你,可现在看你们这样,孩子不带在身边,两个人别别扭扭,相互折腾,相互折磨,是干什么呀!”
“她好点没!?”陆向北只瓮声瓮气地回答。
哼,原来还是第一次来看她,她心里又憋了气……
“你既然把她就这么扔下,还管她好不好?咋这么狠呢?!”覃阿姨依然是站在童一念这边说话,语气有点生气。
他叹了声,“给她个教训!”
“教训?既然你自己做了选择,就要好好珍爱她!让她吃这个苦,也只有你想得出来!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们俩到底是什么状况?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说,好吧,案子的事你不说,我理解,可你这孩子,什么都闷着不说,这十几年我没被你闷出精神分裂来,已经是我道行高了!现在不同从前,我年纪也大了,心脏功能没以前好,你要想你妈多活几年,你就把话给我说清楚,别让我一颗心老是悬着好吗?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还复不复婚?还有没有以后?别弄得像你老子和我现在一样!”覃阿姨说着便有些激动,好像要哭的样子。
他终是不忍心母亲这样的,揪紧了眉,几分痛苦的模样,“妈……我现在开始怀疑,我是不是错了……”
“错了?什么错了?”覃阿姨疑惑地问。
他苦笑,“我现在搞不清楚了,她到底是不是爱我的……”
覃婉大吃一惊,“儿子啊!这是你吗?你也会这么糊涂?”为了她,他可算是倾尽一切了,到头来,却搞不清楚她是不是爱他?这值不值啊!?
“真的不知道!”他苦笑着摇头,“一开始,她就不爱我,后来,我自己觉得,她是在乎我的,是爱我的,她也说过,她爱我……但是,现在我怀疑,她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爱……”她爱他吗?回首所有走过的路,从最初的相识,到后来的折磨,再到他无休无止没脸没皮地纠缠,那些她爱过他的痕迹,竟然就像黎明的星光一样,越来越淡漠下去,不断膨胀和明亮的,却是他的一厢情愿……
似乎,真的是这样……
她想要的,是她独立自主的生活,不需要他的干预,不需要他来管东管西。从来都是他不要脸地缠着她,而她,每次都深恶痛绝地要赶他走……
人,在消沉的时候,往往是这样,把一切都往最坏处想,仿佛被无形的雾迷蒙了双眼,看到的只是隐瞒和迷茫,美好的阳光再也渗透不进来……
她为他做过什么呢?一件衬衫,一顿手擀面,那么那么少……
而为了康祺,她却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并不想比较,也不想求她真的为他做什么,爱她,本就是义无反顾的事,只要她安安逸逸地在他翼下享受他给她的晴朗天空就够了,本不需她回报以同样的爱,只是,人,总会累的,总要让他看到一点点她也爱他的痕迹,好让他有勇气继续爱下去啊……
覃婉不禁同情地看着他,“儿子……那你又是何苦……你为她可是……”
“妈……”他吸了吸气,笑道,“我对不起她。她原本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本该正常地嫁一个好男孩儿,也许是她的青梅竹马,也许是后来出现的优秀男孩儿,然后过幸福平静的生活,就算她父亲倒下童氏倒下,她也完全可以跟属于她的男孩儿度过难关,她完全可以的,她那么坚强,坚强得连我的保护都是她的负累。却偏偏的,是我闯入了她的生活,打乱了她的一切,让她不能有正常的婚姻,正常的家,正常的爱。妈,我很愧疚……”
童一念听着,心里多了一个黑洞,而自己,则在这黑洞里慢慢往下沉,原来,他给她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愧疚;原来,他后悔了;原来,他更希望她有另一个男孩儿,过正常的生活……
“可是你不是说过这辈子唯她了吗?”覃婉疼惜儿子之余,也觉惋惜,毕竟,为了他这一段感情,无论是身在法国的她,还是陆家,都做了很多很多事来成全。听儿子这语气,是想放弃了……
他那苦涩的笑容里蒙着一层哀楚,“妈,我也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我的心脏也是肉做的,会有累的时候,会有负荷不了的时候,妈,我真的累了……”
累得爱不动了……
但凡她把他或者孩子放一点点在心上,他必倍增百倍千倍的勇气,可惜,他看不到,真的看不到……
不在意他也就算了,为何在他眼里,她连孩子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呢?
“哎……这又是何必……当初我和你老子就都不赞成你再和她在一起,毕竟你们之间隔了仇恨啊……要想继续下去,你会多么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那么倔强……而她又有了孩子,我们也没办法……你啊……当初若是听我们的,留在北京,乖乖地听你老子的安排,和欧阳妍结婚,那现在日子不知道多乐呵,都在北京,距离也近,那时候结婚,现在只怕也有孩子了,开开心心快快活活地过年多好!闹得现在你成个空中飞人,累得半死不说,一家人不在一起,家不家的,像什么样子……”覃婉低声地说着。
童一念听在耳里,只觉得眼眶热热的,马上就会有眼泪要流下来……
她爱他,她怎么会不爱他?她已经跟他说得很明白,她要的,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可是,原来他累了,累得不想继续了……原来他家里是希望他和欧阳妍的,只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才接受了他……他的唯她是不是也是因为愧疚?因为孩子?
还有覃婉,初次见面的时候多么支持她,还跟她说,女人就是要活出自己的天地来。有什么事从来都是骂陆向北,昨晚对她还像亲生母亲那样呢……可那也是因为那时的她是陆向北孩子的妈妈吧?一旦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候,她必然是站在儿子那边了……
这点,她懂。
自是不会怪覃婉,也不会怪任何人。爱情和婚姻都是两个人的事,这一点,她早就有认识……
只是,那种悲凉的感觉,还是忍不住从心底爬上来,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心海……
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他要放弃她了……
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死皮赖脸跟她说一些有的没的话了……
如果,在离婚的最初这样,或许,她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现在,他死缠烂打这么久,然后再说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出来,让她情何以堪?
有什么了不起!不爱了,就滚!她童一念从来不会乞求!更何况,他的爱,她从来也看不到!不过是愧疚而已,不是吗?
自己在心里说着这番话,连自己都觉得违心吗,那股难受劲不是骗人的……
可是没关系!她童一念还有什么是没经历过的呢?再大的苦她也能熬过!如他所说,除了他,她还能遇上更好的男孩儿!
“别说这些了,妈!”他阻止覃婉继续说下去。
覃婉有种痛心疾首的感觉,“我怎么能不说?!为了她,你付出了多少啊?!就这么算了……”
“够了妈!我欠她的!行了吗?”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没错,为了她,他做了很多很多,可那是他心甘情愿的,过了,便轻如烟云,再也没有提起的必要……
只是,这句话听在童一念耳里,却激起无尽的回音:我欠她的,行了吗?我欠她的,行了吗?我欠她的……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欠她的……
果然是愧疚呵……
这样的爱,即便给她,她也不想要了……
覃婉仍是叹息,“哎……你们啊……好好好,我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随便你们怎么闹……”
让妈妈为自己担心难过,他甚是不安,劝道,“妈,昨晚整整一夜,今天又是一个上午,你也累了,回去睡一会儿吧。”
覃婉摇头,“你们这样,让我怎么回去休息?宝宝那边要人照顾,念念这里也离不开人,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弯弯和你老子不也一夜没睡,让他们回去睡吧!”
“妈,那真是辛苦你了……”他颇为负疚。
“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好好地把她丢下不管!去吧,去看着你的宝贝儿子去!”覃婉斥责道。
他苦笑了一声,走出病房。
其实看着她在风中站立的模样,他能不心痛吗?心里骂了无数遍白痴,出门的时候毛毛躁躁不考虑温差,可是,他却拼命忍着不去回头……
看着她穿着大大的羽绒服冲进来,冻得眼泪直流的瞬间,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她抱入怀里好好暖和一番,可是,他亦忍了,硬气心肠来指责她……
不止是教训,绝对不是……
他只是要磨练自己的心志,他要逼着自己不为她所动,逼着自己狠下心来,逼着自己……有离开她的勇气,有再不管她的勇气……
她不会知道,那时候的他,心里亦如针扎,如煎熬。
因为,他真的打算逼着自己离开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不是吗?而他的满腔热忱每一次都是遭到她毫不留情的讽刺和挖苦,每一次,他都痛得五内俱焚,可每一次,他都咬牙吞下;
她看见的,只是他不要脸的嬉皮笑脸,可有看见他在一次次打击中缝缝补补的心?
因为,他们之间不是普通的夫妻斗嘴,正如覃婉所说,隔着仇恨……
那仇恨,燃烧的不仅仅是她的心,他的,亦然……真的爱一个人,就是在她痛着的时候,他的心也随之而痛……
当他换好衣服出来,她却不见了人影,他心里的阴影就在扩大,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们的每一次争吵似乎都是为了他的多管闲事……
好吧,他不管……
可是,当北京打来电话,他第一时间想通知她,叫上她一起回北京的时候,她的手机却在卧室里响……
宝宝生病,他心急如焚,自然对她刚才的花招有了恼怒,然,等他回到楼上,想看看她跟谁在一起好去找她的时候,却发现她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贺子翔的……
那一瞬,他二话不说,收拾东西直奔机场。
一路,他都问自己,不要冲动,是不是因为她去见贺子翔自己才会有心灰意冷的想法,可细细思虑,越想越觉得心寒了……
也许,放开手,让她做自由的自己她会更快乐,也许,他们真的,不适合……
童一念躺在床上,明明已经醒来,可却不敢睁开眼睛,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一幕,怎么去面对覃婉,怎么才是偷听到刚才那番话之后的最佳反应……
那就索性装睡好了……
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终究要醒来的啊,不能装一辈子……
在覃婉打开门出去以后,她睁开了双眼,她庆幸的是,自己没有让眼泪流下来,没有伤心的痕迹……
她的手上并没有打着点滴,但是却有打过针的印记,想必,在睡着的时候已经打过针了。
她穿上那件出租车司机给她的大大的羽绒服,步出病房,想隔着窗户看看宝宝,却看见窗户内,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子,抱着她的孩子在逗……
呵,欧阳妍!陆家认定的儿媳妇……
她这亲妈还没走呢!就想登堂入室了吗?
陆向北,你别过火!我走了之后,你娶谁进门都不关我的事!可休想我儿子叫别人妈!我可以容忍欧阳妍睡我的老公,可不能让她打我的孩子!
一时冲动,她一脚踢开/房门,欧阳妍明媚的脸蛋回眸一笑,“咦,念念!你怎么脸色这么差?也病了吗?”
童一念忽然后悔了,自己这幅模样怎么就进来了?穿着邋遢,头发蓬乱,脸上更是病气未褪,一定难看死了!和明眸皓齿穿着艳丽的欧阳妍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一大妈……不过,有句话叫子不嫌母丑!就算她这幅模样在陆向北面前掉了份又怎样?让他嫌弃好了!反正彼此都累了,也打算放弃,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她的儿子才是她最亲的人!更不会嫌弃她!
她刚想伸出手从欧阳妍手里把儿子抱回来,却在陆向北冷冷的眼神下停住,他是在警告她,她自己感冒没好,没有权力碰儿子吗?
虽然心里的笑容是如此的悲凉,可是,最终还是以宝宝的健康为大事,她自己的一时之气为小事。
好吧,他说给她一个教训,那她也就当这是一个教训,谁叫自己出门的时候毛毛躁躁呢?以后,一个人的日子会很长,一定要改掉这个毛病,何况,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这么毛躁怎么可以?
陆向北!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你是错的!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她纵然蓬头垢面,却是闲然站定,然后微笑,自认除了穿着打扮,气势气度不输欧阳妍,“是啊!感冒了,北京的天气真冷,不适应……”
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酸楚的,是别有用意的,北京的天是真真切切的冷啊,曾经以为的温暖也不过是一个虚幻而已,真是讽刺,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另一个家呢,原来一切依然是冰冷的,人情世故就和这天气一样……
欧阳妍笑叹,“那可就把向北给累坏了!又要照顾宝宝又要照顾你的!我说你们啊,真厉害,一生就生个双胞胎!怎么样,念念,当妈妈的感觉好不好?”
“好啊!”她笑着回答,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当妈妈的生双胞胎的就是欧阳妍了呢?
“真的好可爱哦!念念,我可不可以当他们的干妈?刚才我还和向北提这事呢,我想还得你答应才行!”欧阳妍拨弄着宝宝的小下巴,笑着问。
干妈?不用了……过会儿名分上就是亲妈了……不过,她不会给任何人这个机会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向北,他也看着孩子,眼里是满满的温柔,她忽然就觉得,这一幕十分和谐,倒像自己是多余的……
也许吧,自己本来就是多余的……
人家多好啊!门当户对,知根知底,还根正苗红呢,哪像自己,江南的小女子一个,还是罪犯的女儿……
既是这样,她便不做这多余之人呗!
她斜斜地看了陆向北一眼,浅笑,“他答应就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欧阳妍笑问,“难道有什么不方便?如果你不乐意的话就当我没说,呵呵!叫阿姨也是一样!”
“不是……我的意思是,只怕您也难有机会见着这两个干儿子,认了也是白认!”她笑着说。
陆向北的眼神便锐利起来,像冰刃一样,刺着她的身体,她眼眶一热,液体在心里流动。
欧阳妍不知她是何意,追问,“为什么?你们要走吗?还是打算去法国啊?”
她微微一笑,不说话了。本就只是说给陆向北听的……
“哟,念念,你怎么跑过来了!?我就不在一会儿呢,来来,跟我回房去!”身后响起覃婉的声音,然后,手腕被覃婉给握住。
她乖乖地跟着覃婉回了自己病房,临走,没有往陆向北的方向看过一眼。
回房后,也乖乖地躺回床上的被子里去,听着覃婉的数落,“你啊,才刚刚好一点就到处乱跑!感冒又加重了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着覃婉说这些话就觉得很假,性子一起,回了句,“覃阿姨,您放心吧,我只是去看看宝宝而已,没抱他们,不会传染给他们。”
说完,心里一股酸意,直冲鼻子。
他们在乎的,从来都是宝宝,难道不是吗?
覃婉听了大吃一惊,“念念!怎么这么说话呢?覃阿姨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才好吗?四处乱跑,再惹了寒气可怎么办?到时向北还怪我没照顾好你!”
他会怪他妈妈没照顾好她吗?别说笑话了!如果他真的关心她,会让她一个人在机场吹冷风以致感冒?
她用沉默来回答覃婉的解释,也许是她狭隘,也许是她多心了,可是,在偷听了他们的对话之后,再要她以从前的心态来和这些人相处,她觉得很难了,高官的家庭,最擅长的就是演戏了,不是吗?呵,陆向北觉得累?她还觉得累呢,要和这些擅长表里不一的人打交道,去猜测他们是真情还是假意,才是最累的事情!
“哟,念念,不是生气了吧?怪覃阿姨说你?好好好,覃阿姨不说了!来,量个体温,护士等着来拿呢!”覃婉来解她的衣服,欲把温度计伸到她腋下。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一菱生病了,小妈都是这样给她解衣服,然后哄着一菱量体温,那时,便特别羡慕一菱,而自己,记忆中都是自己量……
眼眶还是不争气地湿了……
如果不是真心对她好,就不要做一些让她误会让她眷念的事来好不好?
“哟?哭了?还真觉得委屈了?”覃婉并不知道自己和儿子的对话被童一念听去了,坐下来抚弄她的头发,“好了,我知道念念是懂事的孩子,都是我家臭小子的错,我说过他了,这一回咱不轻易原谅他,怎么能让念念吃这苦呢?乖!”
她这样的语气和动作,再一次让童一念想起了妈妈……
她这个人,不怕人恶言相加,怕的就是怀柔政策,这个时候,她倒是宁可自己没有听到那番对话,那么一定会抱着覃婉大哭,把覃婉当妈妈一样感激了……
可是现在,谁来告诉她,覃婉到底是真疼她还是假疼她?
在这样类似于妈妈的温柔里,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淌而下……
“怎么了?瞧着是生覃阿姨的气了?覃阿姨不该说你?”覃婉见劝不住,问。
童一念努力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哽着声音道,“不是……我谁的气也不生,就是……想起了妈妈……”
她是真的想起了妈妈,也曾幻想过把覃婉当成自己的妈妈,在她心目中,覃婉可是和她想象中的妈妈一模一样啊……
可是,现在看来,还可以吗?
覃婉听了她的话,眼里却浮现出柔情,两手捧着她尖尖的下巴,指尖的温暖直达心里最深处,“我都忘了,念念也是孩子呢,孩子病了,怎么不想妈妈?怎么?还不把覃阿姨当妈妈吗?”
童一念心里难受极了,不要给她这种挑战好吗?她无法忍住不哭泣,没错,她也是个孩子,是个需要人疼爱的孩子,而且,她比正常的孩子更加渴望被爱,可是,不要让她在虚假和真实之间煎熬,她宁可现在覃婉对她冷言冷语,人,到底有多少个面啊……
病房里,响起门开了又关了的声音。
然后,脚步声朝床边渐渐近了。
覃婉一看,是儿子来了,马上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宝宝。”
童一念也知道是他来了,强迫自己收起了泪水,目光看向一边。
覃婉出去的时候识趣地把门给带上,病房里一度沉寂下来,反正,童一念打定主意,反正他不说话,她什么也不会说的。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我明天必须回去。”是他先打破了沉寂。
她没有说话,他回不回去,去哪里,与她有关吗?
“你留在北京养病,病好了照顾宝宝。”
他这是在安排她做什么吗?可她为什么又要听他的?不过,就算他不说她也会这么做,没看到宝宝好转,她的心绝对放不下。
“我希望你不要再回去了。”
他希望?他凭什么?她童一念去哪里在哪里生活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仍然没有给出回答。
他也知她的倔强,知道阻止不了她,沉了声音,“童一念,我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深知这种苦,所以,我不希望宝宝也在这样的状况下长大,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听我的。”
最后一次机会?童一念觉得好笑,他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他看在给宝宝一个完整家庭的份上,给她最后一个机会让她和他在一起?那么她就得像古代的妃子一样感谢圣恩?陆向北,你搞错了没有?从来都是你死皮赖脸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