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哭笑不得,对她直摇头:“你呀,就是讨厌这桩婚事。若不是他出手相救,你都摔死了。况且,他为救你受了伤。”
卫绛不听,因为她知道,这事和他之后的所作所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墨华狡猾如狐,说不定他是在诓骗,诓骗她的好感、诓骗卫家的信任。
卫绛在心里烙上他的坏,一本正经道:“娘,以后你别再我面前提他了。我不喜欢他。”
李氏听了这话不知如何是好。墨华这么贴心的孩子,卫绛硬是不要。李氏真后悔当初给她起这个名。卫绛,卫绛,犟得像头牛。
好在有卫绛这头犟牛,三叔活了下来,他们的货也保住了。如若不然,这笔损失无可估量,甚至叫卫家无法在无极海立足。
飓风肆虐过的无极海,满目苍痍。身为云海洲的顶梁柱,卫千总拨出银子、木材为渔民、船夫的破房修缮,还拿出一笔钱捐庙,以保平安。
本都是可以省去的事,就因他没听卫绛的话,弄得极为狼狈。
卫千总惭愧,觉得对不起卫绛,然而他又拉不下脸,去和小女儿赔罪。
卫绛知道爹爹就是这么个人,心里也不过分责怪他。眼下,最要紧的是那批货,哪怕立马发船出海,到琉璃界也来不及。赔钱是肯定的事了,她不由为此担心。
晚膳时,卫千总在西院聚英堂里设宴,为去晦气,也为款谢这几日与他奔东赴西的兄弟们。
卫家好久没这般热闹了。里里外外几十桌酒宴,三百多号人,酒都是五坛五坛的上,肉一大盆一大盆的送,跟大过年似的。
卫绛心里默默估算,她这财大气粗的爹把前批货的利头都用得差不多了。这样子花法,卫家不倒才怪。
卫千总固执,说也说不听。他对兄弟们义气,却不知将来有人会彻底背叛他。
这道关卫绛想替他把住,正好趁今天这时候,摸摸周遭人的底。
这是卫绛头一遭在大庭广众下正式露脸,在船埠闹事那次不算。她长期病卧,比同龄姑娘娇小,更是与她貌美如花的姐姐不能比。
在这弱肉强食的天地里,卫绛是那么的不起眼。不过见着她的水手、船工,还有几位船老大,都向她躬身行礼,极为恭敬地唤一声:“二姑娘,好。”
众人听到“二姑娘”纷纷起身,拱手抱拳以示敬意。
卫绛在他们中间个子最小,忽然间就成了最高大的人。她一一拱手回礼,举手投足就是小大人的模样,但如今,没人会再嘲讽她。
晚宴时,卫千总、杨二爷,以及三叔他们坐于主席。卫绛和李氏、卫珍儿几位女眷坐于副席。其它人皆坐于庭中几十个圆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奴婢厨子来回穿梭,端上热腾腾的好菜。
无意间回眸,卫绛又见到墨华。他坐在卫二郎边上,身穿墨袍,青丝高束,以墨玉为扣。他脸色不好,苍白得像上过脂粉,笑起来有气无力,似乎疲于应付这热闹场面。
卫绛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他伤得很重,也不知去哪儿闯出祸,可转念一想,关她屁事。
卫绛神色自若,入席之后她就像渴坏了,拼命往嘴里灌茶。她喝得太急,一不小心呛到了,忍不住猛咳。
她这般一咳嗽,主席上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包括墨华。
“阿绛没事吧?”
“呛到罢了,没事,没事。”
……
李氏忙作解释。卫绛的病牵扯太多人的心,稍有风吹草动,别人就以为她病发了。
听到卫绛无碍,众人大松口气,转回头继续喝酒谈笑,而墨华的眼锁在她身上再也没挪开。
墨华已然忘了卫绛对他拳打脚踢,只想着劫来的亲吻。她明明喜欢,为何非要装出恨他的样子。
或许心有灵犀。卫绛见过他后,也想起那一幕来。她心弦微颤,唇似火灼,烫得她的脸跟着发红。
“阿绛!”
有人叫她。她正好遮掩起羞恼,抬头看去。
是三叔,他手端酒碗,绕过素屏,乐呵呵地要敬她一碗酒。
“乖侄女,让三叔敬你一杯酒,若没有你,三叔已经见阎王了。你真是神了,咋知道飓风会来?咱们行船几十年的老手都没料到哇。”
卫绛一本正经胡诌:“我说过,我梦见过神仙。”
众人没再笑她。三叔立马站得笔直,把酒碗恭敬奉上。卫大郎抢先一步,替卫绛挡下这杯酒。
“三叔,阿绛还病着,别让她喝酒。”
三叔恍然大悟,连拍光脑门,憨厚地裂嘴大笑。
“对对对!我咋忘了呢。”
说着,他把枪头转向墨华,呵呵笑着道:“那我就敬你,多谢你救了我家阿绛,这酒你无论如何得喝。”
这时,卫千总也把酒盏举到墨华面前,沉声道:“华儿,多谢你救小女。”
提到“小女”二字,卫绛从中听出怜惜之意。李氏趁此时机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爹知道错怪你了,但他拉不下这张脸,你别和他怄气。”
卫绛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朝卫千总看去,却未曾想素屏后,那个人依然在看她,双目如炬,似乎恨不得烧穿中间这道碍事的玩意儿。
这人还真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