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见那白齐文,生得牛高马大,满面的胡须衬托着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印象,笑问何伯:“何军门,法思尔得怎么没有来呀?本部院的靴子坏了,想找个人给修一修。”
白齐文抢着答:“禀抚台李大人,法思尔得按鄙人的指派,率部分常胜军,正在慈溪一带防守。”
何伯道:“李大人,您这回可以放心了吧?您的任命还没有下达,白将军已经担负起领队的责任了。常胜军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没有白将军这样的人来做领队,怎么可以呢?何况,这也是华尔遗命!”
曾纪泽权衡再三道:“好吧,本官就答应二位军门的请求。白将军就权做常胜军的领队,待朝廷正式下旨后,再正式实授。”
当时,常胜军只剩三千人,白齐文想在短时间内重振洋枪队的威风,这就需要招募新勇,向督带杨坊提出自己的设想,杨坊不敢做主,他们一同来到藩司衙门见江苏藩司吴煦。
白齐文用生硬的中国话道:“吴大人,不瞒你说,常胜军宁波一战,元气几乎丧尽,不补充起来,如何再战?你要尽快给我拨五十万两银子!”
吴煦吃了一惊,忙问道:“不过是募勇,怎么要这么多银子?”
白齐文道:“这个月的饷银已经欠了七日,你把这个月的饷银发下来,那么下个月呢?下个月就得提前七天把饷银给我们。你算一下,这两个月的饷银就是八万两,再加上补充人马,要补充枪支、弹药,这又是多少银子?我们是在为你们国家打仗,我们的饷银你是不能拖欠的!”
吴煦赔着笑脸道:“白帅先不要急,您的终归是您的。不过,现在是曾纪泽署江苏巡抚。他这个人,不同于薛大人,藩库以前怎样,现在怎样,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本官支持您募勇,购械发饷。可本官丑话先说在前头,曾大人那里是否同意,本官可没有把握!”
白齐文道:“这好办得很!吴大人现在就同杨大人去抚台那里,我可以在这里等。我刚任管带,不好向曾纪泽开口!”
吴煦和杨坊对望了一下。杨坊小声对白齐文道:“白帅,方伯适才已经讲了,您是在帮我们打仗啊!我们亏谁,也不能亏了您不是?你先回营吧。”
白齐文起身道:“好,我就只好回军营去等。我已经在乡下插起了募勇的旗号,到时候你们可不能耍赖。”
杨坊笑眯眯地陪白齐文走出去。吴煦松一口气,刚要喊人沏茶,一名差官大踏步进来,双手把札子呈上,禀道:“禀藩台大人,总督衙门札子到了,抚台大人着大人作速办理。”
吴煦把札子接过来,提笔给差官批了回文。待差官走出去后,这才不慌不忙地拆开札子观看。这一看,却又把他大吓一跳,总督衙门把江苏依例划拨给围困金陵大营的饷额又提高了两成,原来是每月十万两,现在竟然加到了二十万两!
原来,天京会战之后,曾国荃觉得吉字营死伤比较多,两万人也不够,于是又进行了扩军,从两万人扩军到五万!
吴煦不由暗自心里叫苦:“这个曾老九,他只图自己立大功,却全然不管别人的日子怎么过!上海每月只有三十几万两的进项,除常胜军外,还有曾纪泽的淮勇,几千名的绿营官兵也都等着饷粮,黄翼升的水师饷额也由江苏藩库里出。这日子怎么过?”
吴煦传人备轿,他要到上海去见曾纪泽,他来到巡抚衙门,尚未下轿便被告知,曾纪泽与张树声、刘铭传等人会商克复苏州的事。吴煦只好改道去通商衙门见薛焕。吴煦与薛焕喝茶时,常胜军督带杨坊接到曾纪泽从青浦大营发来的军情快报,着杨坊转饬常胜军白齐文率军火速增援。
杨坊未待把曾纪泽的札子读完,已是浑身抖个不停,他知道,白齐文正为饷银不济一事发脾气,此时让他出征,不是明摆着要碰钉子吗?杨坊不敢去城外见白齐文。他传人备轿,决定到薛焕那里去讨个主意。
薛焕对杨坊道:“白齐文这个美国佬,你们都不了解他,本官却了解他。他只认钱,本官通过英国人举荐他做常胜军的领队,并非是因为他会打仗,实是想给曾纪泽制造点麻烦。”
杨坊急忙问一句:“曾纪泽要让常胜军去助剿扬州,司里应该怎么做呢?”
薛焕想了想道:“杨按院,依老夫看哪,你还是先同吴布院回松江,把常胜军这月的饷银拿到手里,然后再去见白齐文。常胜军不同于绿营,没有银子,你说话他是不听的!白齐文若问你要那五十万两,你就一股脑给推到曾纪泽那里去,让他找曾纪泽去闹。”
杨坊低觉得这办法不错,两天后,他腰里掖着四万两银票,摆轿来到常胜军大营。杨坊落轿,常胜军照例鸣放礼炮迎接。
礼毕,白齐文开门见山,对杨坊道:“鄙人已经招齐了两千人。您今天来得正好,快把饷银交给我吧。”
杨坊边往大帐走边道:“白大帅真是个性急的人,本官赶了大半天的路,连口茶都没有喝。”
说完,杨坊打开护书,从里面摸出曾纪泽发来的函调札子,连同银票一起往白齐文面前一放,道:“白大帅,这是抚台打军前发给您的札子,你先看一下,十日内拔营。”
白齐文是认得华文的。他把银票接过,细细看了看,大叫道:“杨大人,这是四万两,根本不是五十万两!您答应给的是五十万两,而不是四万两!你为什么贪污我的银子?”
杨坊笑道:“白大帅莫急,听本官把话讲完。这四万两银子,只是藩库拨给常胜军这个月的饷银。藩库吴方伯正在筹备常胜军下月的饷银。至于余下的四十万两,可以去问方伯,也可以去问抚台!”
白齐文气得猛然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杨坊说道:“你们大清国,真是无可救药,都还是不讲信义的人!华尔在时,你们从不拖欠常胜军饷银;鄙人刚做领队,你们不仅饷银一拖再拖,还不准把缺额补齐,你们是瞧我不起吗?”常胜军的这个领队,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不能再做下去了!”(未完待续。)